他似是极为随意地扫了一眼外边,接着拿起早就煮好的茶,倒入茶碗。
“温姑娘七巧玲珑心,这浮生醉经营得有声有色,真是叫人意外。”
温凝握紧了粉拳,又松开。
浮生醉被他查到了,倒也无妨,大胤也没规定说官员子女不得从商。
裴宥继续道:“为了开这酒坊,温姑娘当了五百两私己,甚至出入地下赌坊,以小博大,胆量亦是叫人佩服。”
赌坊居然都叫他查到了。
温凝再次握拳,又松开。
无碍无碍,开酒坊是哥哥的心愿,她为了给哥哥一个惊喜,行事出格一些,胆子大一点而已,说得过去。
“如此玲珑心思,又有胆有色的姑娘,却有几件事,在下百思不得其解。”
裴宥将茶壶置于暖炉之上,便又响起咕嘟之声,他侧目望过来,“温姑娘不妨坐过来,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请教。”
温凝扫了一眼与他一臂之隔的对坐。
她才不要过去。
离得那么近,阳光又那么足,她心里一堆小九九,但凡有什么心思,一個都别想逃过裴宥那双眼。
“大人有什么话,尽管问便是。”
温凝屈了下膝,继续声色软和地说道。
裴宥睨着紧贴在门槛前的人,个子小得很,心思却大得没边。
他扯了扯唇角,下了矮榻。
他本就身姿高大,斜入的阳光将他的身影一拉,更显得他挺拔又欣长,背后的阳光甚至将他的轮廓镶上了一层金边。
“那我便不客气了。”
他双手背后,将窗口的朝阳挡了个干净,却使得他的面色有些模糊,只有不咸不淡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温凝耳边。
“温姑娘放榜当日还有闲心去赌坊取银子,可见并无捉婿之心。既无捉婿之心,何故做出捉婿之举?”
他竟连她哪日取的银子都查到了!
“温姑娘与身边的丫鬟情同姐妹,从不无故打骂,当初在云听楼,何故刻意掌她的嘴来给我看?”
不给温凝思考的时间,裴宥一步一上前,步子悠悠而来,问题缓缓而出。
“当日宜春苑一遇,温姑娘并非为在下而去,你女扮男装出入勾栏之地,所为何事?又为何在遇见我后佯装诉请?”
“四月的洗尘宴,太安湖边你分明不愿,为何又写来信,‘一亲芳泽,余生足以”
?”
“如此我还想到今年的新年夜宴,我有所误会,你便顺水推舟,认了是自己追我跳湖。”
“为何?”
他每一个“为何”
,每一个“何故”
,响在温凝耳边,不啻于一道惊雷。
他居然知道!
他居然都知道了!
他是如何知道的?何时知道的?!
以至于他一步步走到她跟前时,她几乎没反应过来,脑子被他这些问题轰得支离破碎,几乎要无力思考,抑或说,不知该从何思考。
只她怔怔望着裴宥,他的脸越来越近时她终于看清他的眼底。
一团浓云般密不透风的黑,里头极为隐秘地闪动着一簇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