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两个哥哥真由自己的性子,不侍庙堂,今日他们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她多活一辈子又能改变什么呢?
相应的,倘若温阑或温祁所在的位置更高一些,今日他们能为温庭春做的事会更多一分,整个温家便更加稳固。
温凝收起这些杂乱思绪,事已至此,她能做的就只有等了。
温凝回到香缇院,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她拿出绣架,重新画了底稿,打算再绣一幅多子图。
若躲过这一劫,两个月后,温阑就会迎娶何鸾过门了。她身为小姑子,给他们绣一幅多子图,以贺新喜,再合适不过。
做这些事情需要极专注,底稿修修改改,中途她还去用了午膳,忙碌到傍晚时分才差不多确定下来。
她坐着休息的时候就不由想到自己的母亲,她很爱刺绣,绣工极好,除了兄妹三人的香囊,家中还有很多她的遗作,都被温庭春宝贝似的珍藏起来。
想到母亲,她便很自然又想到温庭春。
想到这么些年他当爹又做娘的拉扯。
温阑和温祁常常感叹,不知当年温庭春请来的先生给温凝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一个钻狗洞满大街跑的野姑娘,心甘情愿地做起了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
其实与请来的先生无关。
温凝一直觉得十岁之前的自己尚未开智,每日迷迷糊糊,只要瞎开心就行。十岁之后她才对自我有了意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而令她开智的,便是一次极为偶然的意外。
那时温庭春现温阑温祁日日带着她往外跑,大雷霆,三人都领了罚,后院的狗洞也被堵住了。
温凝往外跑惯了,实在憋得慌,去找温庭春理论。
温庭春向来疼她,她闹一闹,肯定就准她出去玩耍了。
可找到温庭春,是在母亲的牌位前。
她见到他心中英明神武,以一人之力扛起整个温家的爹爹,跪在母亲的牌位前哭。
他向来挺直脊背微微弯着,肩膀不停地抖动。
他说对不起她。
说未能完成她的遗愿,几个孩子养的儿不儿,女不女。
说阿凝这副模样,将来如何嫁个好人家?他将来有何颜面到地底下去见她?
温凝心中的父亲,是温和的,亲切的,偶有严肃,撒个娇,他便拿她没有办法。
向来只有她在他面前哭,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温庭春哭。
或许是这一幕给她的冲击太大,就在那一瞬,她突然对自己,对自己的某些行为有了意识。
原来成日跑出去玩耍,是不对的。
原来不正确的行为,是会让爹爹难过的。
原来爹爹难过的时候,也会哭的。
温凝就这样开窍了。
她不想让爹爹难过了,她开始观察一个女子该是什么模样,开始思考怎样能让爹爹满意。
她想要变成爹爹心中,母亲心中,一个女子该有的那种模样。
所以后来温庭春请来先生,教她什么,她就学什么。
她丁点儿都不想让温庭春失望。
而在这之后,温庭春推掉了朝廷的提拔,留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花在他们身上的心思也越来越多。
她的爹爹,是多好的爹爹啊,他像父亲一样伟岸,又像母亲一样慈爱,他将他全部的心神和精力都投注在他们身上,让她生来丧母,却从来不缺母爱。
想到这里,温凝再坐不住。
其实她想过今夜要不要混进洗尘宴,甚至考虑了一下要不去找宜公子买一副人皮面具,装作酒坊的人混进去,反正如今酒坊效益尚可,她拿得出那笔银子。
可她有自知之明,她混进去了又能如何?
她没什么特殊的本领,进宫反倒多一份被识破的风险。
但她去宫外等着洗尘宴结束总可以吧?
她想要第一时间知道今夜到底会生什么事,如若一切顺利,她也想要第一时间看到温庭春平安地踏出宫门。
温凝披了件大氅,菱兰去了后院,她也懒得叫她,让秦管家安排了一辆马车便打算出门。
只是刚打开门,一辆马车正好在温府门口停下,从中下来一位拿着拂尘的公公。
温凝略有匆忙的脚步霎时顿住,这公公她不认识,但显然是宫里人,且看着装神态,品阶不低。
她心跳飞快,莫不是……莫不是温庭春已经出事了?
那公公见到她正站在门口,也颇为诧异,但马上掩下情绪:“哟,巧了。”
他笑着躬身道:“昭和公主,有请温氏阿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