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静悄悄的,没有人来。
从前至高无上,肆意玩弄把控着人心的天子,狼狈地倒在地上,却没有一个人相应。
老皇帝的呼吸紊乱,眼底一片血丝,已经完全没有精力去思考为何没有宫人进来,只是出去传道命令的田喜又为何迟迟不归,只知道直勾勾盯着地上的乌丸,趴在地上爬过去。
就在他快碰到那枚乌丸时,门边传来了声音。
老皇帝恍惚着一抬头。
一阵电闪雷鸣,风雨大作,门边的人雪白的衣袍如浪翻飞,纤尘不染的高洁,背光中看不清容色,只觉眉目皎皎,一派光风霁月。
老皇帝瞳孔骤然一缩,恍恍惚惚生出幻觉,门边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一个是典雅高洁的康文太子,一个是琼林玉树般的先太子。
那么明亮的两个人,如日当空,如月皎洁,过于刺眼,照得身边的人都宛如阴沟里的老鼠,越明亮,阴霾越大。
他惊惧得毛骨悚然,眼睁睁看着康文与先太子走到他面前,一抬脚尖,轻轻踢开了近在咫尺的乌香丸。
意识倏然回落,康文与先太子的眉目逐渐混合融在一起,变成了一张更秀美柔和的面孔。
方才被报失踪不见的钟宴笙穿着身丧服般的素白衣裳,幽幽望着他,漂亮的瞳仁与他父亲临死前望着他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没有被恨意污浊,依旧清亮如旧,声音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攻击性:“陛下,乌丸伤身。”
与此同时,他的背后无声无息出现了一个男人,身形悍利,从眉心到眼角有道浅浅的疤,是曾经为了保护太子裴羲落下的。
望见卫绫,老皇帝见鬼了般,脸色彻底变了,半晌,沙哑地叫:“小十一,都知道了?”
钟宴笙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我不是什么小十一。”
他更正道:“我父亲是裴羲,不是你。”
老皇帝满头都是冷汗,从前俯视所有人的人,这会儿却趴在地上不得不仰视着人,沉默了会儿后,他突然发出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怪笑:“朕……就不该让你南下剿匪。”
钟宴笙赞同点头:“对,不应该。”
两刻钟前,他要关窗户时,萧弄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准备带他离开时,遇到了冒险进宫的卫绫。
今晚的宫里会很危险,但钟宴笙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让萧弄
()的人带他走,而是让卫绫带他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这都得多亏了老皇帝。
如果老皇帝没有派他南下剿匪,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晓自己的身份,不去水云寨,也就无法与卫绫相遇。
那么霍双在被老皇帝调走前,也不会紧急给卫绫发信,卫绫也就不会出现了。
卫绫从前在东宫当差,对宫里了如指掌,清楚每一条小道,若非如此,当初也逃不出京城。
藏在暗处,见到锦衣卫都散出去找人的时候,卫绫就带着钟宴笙,解决了守在外面的宫人,幽灵似的钻了进来。
望着地上狼狈的老人,卫绫与身后几个暗卫都握紧了刀,眼底翻涌着尖锐滚烫的恨意。
老皇帝发髻散乱,勉强提了口气,想要维持君王的体面坐起来,却没什么力气,嗓子哑得近乎含混:“你、跟萧弄结盟了吧。()”
结亲也算结盟吗?
钟宴笙眨了下眼,没有回话。
老皇帝却像是陡然抓到了什么,苍老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自信与蛊惑之意:你想要这个皇位,不如与朕结盟,宫乱夺位,将来千古骂声……咳咳,朕,可以立你为储君。?()_[(()”
钟宴笙感到几分荒谬的好笑,轻声道:“你觉得我是想要皇位吗?”
迟迟没有得到乌香丸,老皇帝的瞳孔涣散了一瞬,没有听清他这句话,说话有些费劲地喘气:“萧弄狼子野心,今晚进宫平乱,解决了德王……咳咳,下一个,就是你。”
“那你错了,下一个不是迢迢。”
屋外忽然传来低沉郁丽的嗓音,一股混杂着另一股气息的冰凉雨腥气扑进屋里,屋外又一道闪电劈过,映亮门口挺拔修长的身影:“而是你。”
钟宴笙眼睛一亮,转头叫:“哥哥!”
萧弄倒提的剑上血珠滴滴答答淌落,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走到钟宴笙身边,略带责备地看他一眼:“不听话。”
钟宴笙乖乖地低下脑袋,嘀嘀咕咕辩解:“卫绫过来了,没有危险了嘛。”
说完,他才想起回老皇帝的话,脚尖一提,又轻轻踢飞了一粒乌香丸:“你错了,萧弄对皇位没有兴趣。”
好不容易能够到的乌香丸又被踢飞,老皇帝额角青筋爆出,面色恐怖,厉声道:“愚蠢!没有人……不想要这个位置!”
“那还真不好意思。”
萧弄身上还带着厮杀过后的微微兴奋感,混杂着厌恨,以及些微的头疼,一切都在燃烧着血液,听到这句话,将蹙眉想回嘴的钟宴笙拉到怀里。
钟宴笙对他毫不设防,懵懵地抬起头,萧弄染血的指尖在他唇上一抹,那张漂亮面孔染了血,登时透出几分活色生香的艳丽。
萧弄看着他,勾了勾唇:“比起你丧尽天良头破血流争的这个位置,本王对迢迢更感兴趣。”
说着,低下头,当着老皇帝的面,掰着钟宴笙的下颌,嚣张又肆意地在他唇角落下轻柔的一吻。
老皇帝眼睛都快瞪出眼眶,血气疯狂翻涌,心脏鼓噪得耳边嗡嗡作响,数次张嘴想要说出,却都发不出声,直到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喘,胸口一阵窒闷,噗地吐出口血。
竟就这么生生被萧弄气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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