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他稍有不称心,立马翻脸不认人,跟谁都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说起话来,小脖一耿,爱他妈谁谁谁!
这叫穷横!
虽然不讨喜,但要是没有这股横劲儿,他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江家祖上出过一个秀才,从那以后,不论家里多穷,认字儿这件事,都没再落下,就盼着家里能出个读书人。
可穷人家哪有闲钱买笔墨?只能捡树枝儿在地上划拉。
算上错别字,江小道认识三千。
写文章他不成,但要是拿这三千字编排点损人的脏话,接茬抬杠埋汰人,他倒是相当在行。
乱世当头,人命如草芥。
江小道十岁丧父,还剩一个妈,去年也没了。
如今只剩他一个人,在这世上挨饿受罪。
平常赶上谁家有活,他还能去打个短工,讨碗饭吃,一入冬,就只能仰仗着街坊四邻接济度日,经常饿得头昏眼花。
这天夜里,江小道照旧饿得前胸贴后背,横竖睡不着觉。
晌午的时候,他在南市口的说书摊上,白听了两段水浒,平生草莽气,当下就开始忿忿不平起来。
别看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可自古以来,不管什么世道,总有些国贼禄鬼,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江小道不服!
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凭啥别人吃着我看着,别人坐着我站着?
乱世当有乱世的活法!
人要是饿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江小道思来想去,心生一条邪路——偷!
“反正多活一天也是受罪!富贵险中求,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死,也得吃饱了上路。”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江小道把心一横,立马翻身下炕,推门出户。
屋外,浑天黑夜,月晕将风。
江小道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心里盘算着,偷谁呢?
街坊邻居不成!
找熟人下手,一旦被发现,那就是自绝后路,以后再想求人接济,恐怕都没处敲门了。
要干,就干票大的!
那辽阳城,现在虽然比不上奉天,可早些年,却是实打实的关外第一城。
唐皇御驾东征处,大金世宗自立时,就在此地。
如今要说谁家有钱,江小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南城富户王有财的宅子。
茑悄地趁夜摸过去,沿着墙根儿,溜了一圈儿,深宅大院,果然气派!
无奈墙头太高,江小道翻不过去。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好巧不巧,却在西墙根底下的枯草窠里,发现一个狗洞,刚好够他钻进去。
“这是特意给我留的门儿啊!”
江小道心中大喜。
左瞅瞅,右看看,前街后巷,黑咕隆咚的,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了,也没见半个人影。
微微侧身,听了一会儿,院内也没有任何动静。
“祖宗在上,苍天有灵!小道我真是没饭辙了,沦落至此,一怪这世道无情,二怪我爹妈命短,三……三怪这家有钱,反正别怪我!”
江小道诚心拜了拜,随后哈了两口气,暖暖手,这才俯下身子,撅起腚就往狗洞里面钻。
拨开枯草,迎面先看见一口井。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江小道正要把住井口,继续往里爬的时候,突然感到脚脖子一紧。
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整个人就被一只大手硬生生地从狗洞里拽了出来。
江小道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坏了,这下被抓个正着,还不让人打死?
于是立马扭过身子,张嘴就要求饶。
可刚要开口,嘴又让人捂住了。
江小道奋力反抗,那只手却像铁钳一般,把他扣得死死的,吭叽了半天,愣是一点动静也没发出来。
恍惚间,就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并肩子,哪路佛爷?甩个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