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开灼提溜着袋子来到坟茔前,记忆里高大的土坡已经变得低矮,由青石刻成的墓碑上面蒙了一层细灰,他细细地揩干净,楚岭帮着清理碎石,几回弯腰低头,再抬头时,唐开灼已经站在了坟头。
楚岭瞳孔微不可察地骤缩。
站在坟头。。。。。。是打算蹦一下吗?
那他要不要阻止?
莫非这就是唐开灼和爷爷相处的模式。。。。。。
楚岭神情没有变化,但在那一瞬间,他脑海里确确实实闪过很多念头,等看到对方伸手后才放下心,心里微妙地舒了一口气。
唐开灼伸手揪下长在坟头的几根杂草,根须拖拽着土块,他扔掉后拍了拍手,就见楚岭看着自己,眸光扫来时浸着几抹情绪。
惊讶、复杂、放松、还有一抹淡淡尴尬。。。。。。。复杂到让唐开灼疑惑自己错过了什么大事。
他从坟头下来,脚上沾着土,弯腰揩去时一停,转头笑容微妙:“你刚才是不是以为我要在坟头蹦迪?”
怎么这么敏锐。
楚岭忍不住按了按眉心,自己也觉得尴尬,微微扬起唇角:“我以为你们这风俗是扫墓的时候需要跳几下。”
唐开灼的笑声穿过松柏遒劲的枝干由风送来,他哈哈大笑,好半响止住:“倒也没有这么随意。”
楚岭摸了摸身边的松柏,已经长得高大,从左到右依次扎根生长,每棵树下都盖着一座坟茔:“要出来唠嗑,树都种好还不算随意?”
人死如灯灭,意志与躯壳一同消失,深埋于地下却偏偏种下一棵树。
事死如事生,古代帝王大兴土木修建陵墓,钟鸣鼎食之家陪葬生前之物,到了现代,这个小村庄里,人们慰藉死亡的方式是在坟茔前植树,寻个天朗气清之日,从长眠之地出来与左邻右舍唠嗑。
唐开灼说:“好像确实有点随意。”
他又看了看那座坟茔,几年前高高的、圆锥形土包已经无可奈何地向四下流转,曾经他看不到坟头最上面的黄土,如今却能一眼望过去,这方土地下长眠着他最近的人。
他眸子柔软了许多,又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拔去野草,用手填平疮痍的地面:“要是真蹦两下,爷爷今晚托梦怎么办?”
唐开灼又说:“托梦也挺好,但是梦里揍我不行。”
等做好这一切,他拿出刚才手里提溜着的袋子,里面放了酒和烟,唐开灼把酒洒在地中,又点燃了烟,看着烟雾散尽熄灭后拍了拍手,和楚岭一同离开。
唐开灼心情大好,东窜窜西瞧瞧,有时候爬坡看一会又回来,楚岭在后面跟着,唐开灼在他视线里,仿佛是一个放归山林的猴子。
过了几分钟,唐开灼又折回,这次递给楚岭一把红色野果,自己往嘴里塞了一个:“你尝尝,很甜。”
楚岭拿在手中看了看,莓果一类,但具体是什么他不清楚,也就指甲盖那么大,他将一只放入口中,舌尖一抿,饱满的汁水就飞溅,有些像草莓,但比草莓滋味浓郁。
两人分食,不一会就将十几个果子吃完,掌心剩下几丝浆红色汁水,唐开灼舔了舔唇,视线看向旁边问楚岭:“你还要吃吗?”
他补充:“橘子桂圆苹果。。。。。。好像还有桃子。”
荒郊野外哪来那么多水果?
楚岭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座新坟,土壤湿润黝黑,土包庞大圆润,地上插在五颜六色的花圈,再往下石头上摆了两个盘子,一个放着酒和烟,另一个摆着橘子桂圆苹果还有桃。
风把坟茔前的花圈吹得簌簌作响,太阳下闪着莹莹的光亮。
掌心还有浆果的汁水,楚岭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