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视线下压,隐起无穷无尽翻涌的情绪,他开口:“李吉、楼河、楼津,你三人留下议事,其余诸位散了朝去。”
众人相觑,继而叩,待最后一人跨出门槛,圣上开口:“李吉,说一说你的看法。”
李吉从袖中拿出准备好的书信,张公公接过呈递上去,龙椅之上的君王扫了一眼,慢慢念出声来:“堤岸修缮不当有负圣恩。。。。。。万死得以赎罪。。。。。。”
他随手掷在台下,视线犹如利剑一般扫过台下众人,缓缓开口:“你是说,河东堤岸原本就修得不结实?”
楼河不动声色地瞥一眼楼津,现对方神情此时依旧没什么变化,他心中莫名有丝不安,眼见李吉已经开口,只得敛下眼眸。
李吉道:“陛下,臣只是依这封书信斗胆揣测。”
他望着地板,嗓音一股一股冒出来:“县令庞瑞两袖清风,河东启县众人都口口称赞其清廉,可若是这等人也言修缮不当。。。。。。”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楼津,好像终于下定决心,扬道:“臣以为应当彻查,重翻两年前河东修缮之事。”
楼河此时也侧跨一步站出来:“圣上,河东堤岸已被炸毁,过了两载,如今人证物证俱消,查只怕不易。”
他道:“不若就依照大雨冲垮堤岸昭告天下,庞瑞之错由庞瑞一人来担。”
庞瑞身后便是两年前监工的楼津,此举就是剑指对方,扣上一个修缮不利的大帽子。
圣上无波无澜的视线移到一直不语的楼津身上:“你有什么话说?”
楼津等了一上午,终于看到了这出重头戏,他行礼:“臣请陛下宣一人觐见。”
“准。”
张公公连忙宣人,只见烈日之下,一道青袍人影前来,身量清瘦目光耿介,行走之间衣袖摆动,待看清面容之后,楼河脸上变得苍白起来。
这人竟然是早已死去的庞瑞!
李吉也是一惊,头上缓缓渗出细密的汗珠。
庞瑞叩:“启县县令庞瑞拜见陛下。”
圣上道:“起。”
他定定地看着台下:“你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为何写下此忏悔书又自缢,为何又出现在这宫中。”
平直犀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恰是千钧重担压过:“若有半句虚言,朕绝不会饶你。”
“是。”
庞瑞站起来,端正得如一把利尺:“五月七日,河东启县连下三日暴雨,堤岸垮断,十一日,二殿下奉命赈灾,此后又是一周,三殿下亦是来启县。”
他字字清晰,铿锵有力:“六月一十二日,又逢大雨,堤岸沙袋冲垮,三殿下下水救人被洪水冲走,翌日,二殿下把臣和其余县令聚在一起,一夜后召见微臣,言堤岸由东辰人所毁,但不可公之于众,昭告百姓需另寻缘由,微臣便写下忏悔书。”
圣上目光犹如实质,问:“那你为何自缢?又为何出现在宫中?”
庞瑞看着地上那抹金色亮影,良久才缓缓出声:“臣身为百姓父母官,却没能护好启县堤岸,让东辰贼子摧毁,是一罪;堤岸被毁,臣未能查明真相,是二罪;启县七万余人受灾,千亩粮食毁于一旦,是三罪,臣实在无颜见启县百姓。”
他嗓音粗粝,好像被砂纸打磨过,手也握了起来:“至于臣出现在大殿上,全因臣不能见陛下被欺,不能见奸人当道,不能眼见天下百姓日后处于水火之中!”
犹如一块巨石投入静水之中,当下惊涛拍岸,咆哮奔腾。
“大胆!”
李吉厉声怒斥:“你身为罪臣欺君罔上竟然敢口出狂言,如此谗言惑主你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