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同意书是林知言自己签的,她没有别的家属。
签字时霍述在一旁看着,半垂眼帘,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做术前准备时,凌妃拉着她的手安慰,让她不用紧张,睡一觉就过去了。
事实也是如此,林知言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和麻醉师确认身份后,面罩放下来不过几秒,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手术已经结束。
林知言睁开眼,先是看到白花花的天花板,身边有几道身影走来走去,模模糊糊看不真切。那种飘忽的感觉,就好比她的身体醒了,而意识仍处于半梦半醒间门的游离状态。
有个穿白大褂的人拿着一只黑色的小盒子,朝她身边的人确认着什么。
他们的嘴唇一张一合,林知言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明明着急得不行,张嘴吐出的话却迟钝又含混:“窝……听不见。”
穿着银灰色衬衣的俊美男人撑着床沿俯身,用流利的手语告诉她:你刚做了植入体手术,还没有连接外机,会暂时听不到声音。别害怕。
男人身量颀长高大,肩阔腰细,挺眼熟的一张脸,眉骨和鼻梁线条优越,像是刚电视荧屏里走出来似的。
林知言下意识伸手去抓他的脸,确认真假般,大着舌头含混说:“我,是不是,认识你?”
凌妃拿着手机,在一旁看得眼皮直抽搐。
林知言这会儿麻醉没有全醒,行为根本不受控制,要是醒来后她知道自己这副混沌模样,只怕是会呕血三升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了好了,乖乖!别乱动,当心牵扯到伤口。”
凌妃忍着笑,刚要向前照看林知言,却见霍述先一步抬手,握住了林知言不安分乱动的手掌。
他拇指安抚似的揉了揉林知言的手背,神情自然地对医护人员说:“植入体型号确认无误,后续有需要家属配合的地方,直接和我沟通。”
凌妃坐在床边,默默看着霍述发号施令,凉飕飕说:“别仗着林知言不清醒,就给自己抬身份,你什么时候成为她家属了?”
“只要我想,总有一天能做她的家属。倒是凌小姐你……”
霍述单手接过下属送来的签字笔,在一份确认书上签字,慢条斯理的语气不怒自威,“骆家那边,已经对你下手了吧?”
凌妃被戳中痛处,登时竖起两条眉毛:“你威胁我?”
“威胁?”
霍述轻笑一声,睥睨尘世的傲气,“你高估你自己了。我想威胁一个人,从来不会让他有机会站在这儿废话。”
“……”
凌妃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心里打怵,嘴上却不肯服软,“你也就现在能呈呈威风。当初是你亲手毁了成为林知言亲属的机会,现在又趁机揩油,等她清醒过来,还不知道要恶心成什么样呢!”
一语中的。
半小时后,林知言的意识逐渐清明,感知回笼。
手指被什么东西箍住,她低头一看,看到了一只明显属于男人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霍述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一手滑动着腿上搁置的iPad,一手正紧紧地握着她的指节,不时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林知言怔了怔,反应过来,忙不迭抽回手。
霍述掌心一空,半垂的眼睫明显顿了顿。然后他整理好情绪,若无其事地抬头问:“头痛不痛?”
林知言极慢地眨了下眼睫,尚有些迟钝。
霍述换了手语,又问了一遍。
林知言看懂了,点点头,又迟疑地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受,麻药的余劲儿尚在,痛觉已经慢慢苏醒,脑袋有些酸痛沉重,但不至于太难受。
凌妃看着某人默默收回空落落的掌心,没忍住扬眉吐气,大笑出声。
她故意当着霍述的面,拉住林知言的手,还挑衅似的在她白皙细腻的手背上搓了搓,揉了揉,用色-眯眯的夸张语气问:“言宝宝,你渴不渴?我喂水给你喝好不好呀?”
林知言现在还不能喝水,因为吞咽功能还未完全恢复。
医生说她最好六个小时内别吃喝,也不要睡觉,所以凌妃就肩负起了陪她唠嗑的重任。
两人手语兼顾口语,从大一的手语社团聊到隔壁动漫社的帅气学长,从只有两人知道的万年老梗聊到工作室线上网店的进度,说到兴奋之处,两人手拉着手笑成一团。
林知言按了按太阳穴,比划手语:不要再逗我笑啦,头都要裂开。
时光飞逝,霍述一开始在旁边监视,板着脸,偶尔蹙眉。
后来他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身后跟着风尘仆仆的骆一鸣。
骆一鸣一出现,病房里的气氛就变得怪异起来。虽然凌妃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林知言还是从她明显回避的目光中,察觉到了几分尴尬气息。
妃妃,你是不是要赶飞机回去了?
林知言看了眼垂头丧气站在霍述身边的骆一鸣,问道。
凌妃“哦”
了声,拿出手机看时间门:还有两个半小时,不着急。
下班高峰会很挤,早点出发。
林知言微微一笑,双掌合拢枕在脸颊边,我也有点累了。
凌妃这才磨磨蹭蹭起身,骆一鸣走过来帮她拎包,被她不着痕迹地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