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述,打手语,说喜欢她。
这里头任何一个短语单拎出来,画面都够荒谬的,还能有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吗?
因为不可置信,以至于林知言下意识看了眼四周,仿佛在确认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我怎样都可以?
短暂的怔神过后,她目光回正,回以清晰的手语,我想自由的呼吸。
霍述看着她,墨色的眼睛那样深:没人不让你呼吸。
我想要你远离我的生活。
林知言手语打得很快,说得更明白些,你手眼通天,而我只是个普通的聋人,在你的气息笼罩下,我永远不可能自由呼吸。
两人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台阶下,视线胶着视线,影子挨着影子,二十多厘米身高差骤然消弭,在此刻终于有了平等谈话的契机。
霍述抿了抿唇。
这是个悖论,幺幺。你可以恨我、不接受我,但我不可能消失。
他停顿了下,似乎在回忆手语怎么打。然后,面容重新变得坚定,我说过,我没办法放手。我试过了,但我没办法做到。
他说他试过了,“试过”
什么?
林知言没有再问,并不是答案知道得越多越释怀,这个道理她在登录微信旧号的那天就已经明白透彻了。
她不喜欢回头看,所以只是沉默着转身,回了酒店。
霍述将手放下,抄入西裤兜中,没有再追上来。
自助餐味道平平,林知言草草吃了两口就上楼去。回到房间,房卡塞进插槽中,壁灯温暖的黄光迎面扑来,驱散满身夜的余烬。
冷气发出轻微的运转声,她走过去,将洗漱台上乱七八糟摆放的几支化妆品收拢摆齐,又卸妆敷了张补水的面膜,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和拾一约好测试的日子。
瞥了眼时间,已经迟到了整四十分钟。
拾一明明有她的联系方式,竟然也没上线提醒。
林知言撕了面膜,手忙脚乱地取出盒子里的助听器。
开机佩戴时,她有一秒的心情复杂,到底还是点开了助听器精灵的远程调试功能。
五秒后,那边接通了申请。
依旧是科研人员特有的干脆女音:“喂,你好。”
“你好,拾一姐。”
林知言声音带着歉意,“不好意思,我忘了时间。”
难得完整流利的一句话,拾一也有些意外:“没关系。你的语言能力进步很大。”
通话中的拾一姐不是个喜欢拉家常的人,单刀直入,开始一系列听音反馈测试。
快要结束时,拾一总结:“你的身体检测报告我们认真看了,结合这几次测试来说,完全符合人工耳蜗植入手术标准。手术在我们对接的二医院进行,时间暂且定在这个月18号,天气不冷不热,恢复起来比较舒服,相关风险告知书等会发给你确认,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的技术十分成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你看还有别的要求吗?”
林知言喉间一阵阻塞。
片刻,她轻声说:“对不起,拾一姐,我可能、不手术了。”
那边很惊讶的样子:“为什么呢?”
该从何说起呢?
林知言想,她和霍述之间的那些破事,写成剧本都不会有人相信。
“拾一姐,你说实话,你当初、破格招募我,是不是有人、打了招呼。”
“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知道。”
“……”
拾一明显不擅长说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们每个试点的工作人员,都有你的照片和信息,是上边领导吩咐下来的,只要你本人一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就能认出来。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我并不知道,知道也不能说。”
难怪当初拾一说什么都要留她做志愿者,还编出那么像模像样的理由来。
只怕她出现在试点听力机构的下一秒,霍述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林知言轻轻阖目,说:“谢谢,已经够了。”
片刻,又补充一句:“对不起,作为志愿者,我太不负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