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宜低垂着的眉眼看着桌角,要是能瞧见她的眼神,就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但面上还是规规矩矩听训的模样。
不等李娥张口再训,屋外文酒的声音传进屋中:“郡王妃,大公子来了!”
顾清宜回神,眨眼间,屋里的烛火被男子带进来的清风吹得细微晃了晃,一身月影色长袍的男子走到了堂中:“母亲。”
李娥变脸极快,方才还怒气未消的模样,如今就是笑意堆满面颊:“文酒,快些给大公子看座!”
裴霁回早见殿中站着的两人,一身春辰色衣裳的顾清宜实在是太过惹眼,另一边的庶妹也是,眼睛有些红肿,看出来是被训哭了。
修长的手指接过丫鬟递来的安神茶,他状似无意问道:“母亲这是有要事相商?儿子可曾叨扰了?”
“诶,说什么扰不扰的,快些说说,今日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话一落,她想起屋中还有两人,挥挥手放人:“你们先下去罢。”
突然想起什么,郡王妃叫住人:“对了,清宜,你四表姐腿伤了也不知什么情况,几日后长公主的赏荷宴,你准备准备跟着我过去。”
“是,清宜多谢姨母提醒。”
一边的裴温眼底闪过几丝希冀:“母亲,那我”
“你姨娘前几日流了身子,原本念着庙会重要的缘故让你一起过去,如今回来了,你合该好好在她塌边伺候伺候,才不算失了孝道。”
李娥笑意不达眼底说道。
站在裴温身侧的顾清宜清晰的瞧见她双肩微微一瑟缩,手微微往后背着的动作,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其实知道裴温对许知谨的心思,顾清宜的心思是复杂的,也许是始终认为,该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再怎么强求也够不到,所以她很放心。
又或者,她不想承认的一点,许知谨现在对她来说,就是熟悉些的、可为夫婿的陌生人,她还,没那么上心。
不知什么时候,吹起了晚风,半秋提着的灯笼也跟着一晃一晃的。半秋轻声道:“今日姑娘跪了许久,膝盖肯定淤青了,奴婢回去烧些热水,用热帕子给姑娘敷一敷,要不是姑娘不喜欢药味儿,是该用药油揉一揉的。”
“嗯,用热帕敷一敷就成。”
她不喜欢药味,还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母亲缠绵病榻,她每日担惊受怕,久而久之,不管什么药味,都能让她心里排斥。
半冬看着姑娘强装仪态,咬咬唇更加用力的搀住人,“对了,姑娘,从姑娘回来就见姑娘心不在焉的模样,是出了什么事了,还是姑娘遇到——”
“半秋,”
顾清宜嘴唇一颤,突然打断半秋的话,看着像是太着急了,而后语气和缓了些,“我只是没逛过上京的庙会,一时迷路了,姨母说的对,是该罚。”
半秋对上顾清宜暗含深意的眼神,咽下口中的话,顺着她的话道:“姑娘别自责,明儿一早我们就去宜秋阁看看四姑娘,姑娘自己逛庙会逛了一下午,买了许多玩意儿,正好给四姑娘解解闷儿。”
闪烁的烛火不经意的带过一个身影,好像跟在身后已经有了一顿距离,她忍着脊背蹿上的发凉,强装镇定的轻声“嗯”
了一声。
好在夜色掩饰,没让人瞧出她的异样,她接过半秋手上的灯笼,顾清宜将灯笼摆正,带着半秋脚步平稳的往溪萸阁过去。
探病
含波湖是郡王府中央的春江湖延伸出来的小湖泊,间隔在溪萸阁和渚白居之间,夜色渐浓,晚风渐息,溪萸寝屋的窗子正对着含波湖。
当空的皓月映照在澹澹的含波湖上,明亮得好像让人伸手捞上一捞就能够得到,可就怕徒劳之后,是一场镜花水月。
半夏手中的杯子打翻了也顾不上,追问道:“姑娘说,看见了谁?!”
此时,含波湖对面渚白居的书房烛台火树莹莹明亮,幸栖安静的跪在地上,幸樛和幸桥站在一侧,幸栖是最小的妹子,幸樛自来疼她,如今只委婉的开口:“大人,小妹她一时大意,我愿代领责罚”
三人都不敢盯着案桌后的男子看,裴霁回身侧的烛火通明,漆黑的眼底却没照进多少光亮,让底下的三人大气不敢出。
“这次事急从权,”
他声音漠然,“可是幸栖,这可不是你的能力不足。”
看好一个世家女,不是能力不够,而是轻敌。
幸栖咬牙,“是我的闪失,打草惊蛇,幸栖自愿领罚。”
案桌后坐着的男子并未开口说话,室内霎时陷入静谧,他在斟酌的模样,犹如在三人心上悬了个鞭子,不升不落,让人难受。
不知过了几息,就听男子沉沉的声音开口:“不必。”
这话让三兄妹心下细微的舒了一口气,裴霁回道:“既然打草惊蛇了,那之后你也不必再去跟前凑了。”
最好,就看看这背后之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药不投方,可别浪费了好药。
烛火一动,幸桥迅速转身:“谁!”
下一瞬,带着凌厉破空的剑声就在耳边,“——啊,是我、是我”
林水手脚颤巍巍的,声音破音尖细的喊道。
她咬牙睁开紧闭的眼,瞧见架在颈侧的长剑有剑鞘裹着,舒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放松,她咽了咽,颤手举了举端着的托盘:“我、奴婢,奴婢来给大公子送参汤。”
“进来。”
屋里传来幽凉的一声命令。
屋里,幸栖还跪在中央,室内一半月光从六开的雕花门打进来,一半是男子身后的烛火摇曳,冷暖光交闪,让林水第一次对这男子生出深深的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