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从石桥这头村口进村,另一头村口有棵大榕树,我听村里的老头讲,几百年前,那棵树有口子是裂开的,中间插了一把铁剑,后来长合拢了,这就是铁剑村的来由。”
“哦,原来如此。”
二人闲话时,苏巧却进了堂屋,循着刚刚发声的来处走到左边卧室。
果然望见一个女子,不过二十多岁,半卧在床,看样貌还略有姿色,只是头发散乱,眼窝深陷,加上一股难闻的气味,苏巧不禁皱了皱眉头。
苏巧道:“你便是王乜的娘亲吧?我们姑侄路过此地,正好遇见王乜钓鱼,腹中饥饿,来叨扰一顿。”
苏巧此时虽是普通装束,但一身气质却跟王乜她娘平日所见乡村妇人天壤之别,王乜他娘便一改平日说话,小心回道:“我是王乜的娘亲,娘家名叫吴翠翠。我们家没好东西招待,让夫人笑话了。”
苏巧摇头:“这个无妨,你的腿却怎么回事?你家孩儿说走不动路。”
翠翠回道:“去年开始,便是这样,半点用不上力。”
“也不找个大夫看看?”
“我们这穷乡僻壤,交通不便,孤儿寡母,有甚办法,都是命啊……”
“王乜说你丈夫故去了?”
“嗯,也是去年,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去神仙洞捞鱼……夫人不知,神仙洞是我们这里一个山洞暗河,跌下去。连个尸首也无。”
“那你母子二人也着实可怜……”
说话间,王乜进来叫道:“粥好了,翠翠我扶你下床。”
苏巧赶紧道:“你娘不方便,给她盛过来吧。”
王乜却道:“盛过来,她滴漏被子上我难得弄。她这几步还能走得。”
苏巧道:“那我来,你太小也使不上力。”
便把翠翠扶到堂屋。
洪浩早已端了一盆黍米粥放桌上等候。见翠翠出来,抱拳礼貌一句:“今日叨扰大姐了。”
翠翠见洪浩模样气质,也是不同见惯的乡野村夫,当下有些羞涩:“实在惭愧,家中贫寒,只有这见不得人的黍米,让小哥见笑了。”
当下四人各拿碗筷喝粥,这黍米粥洪浩原是喝惯了的,喝起来并无半点难吃模样。但苏巧却从未吃过此等粗粮,喝一口只觉有些刮喉,眼看洪浩喝得香甜,她又不好意思不喝,只得小口小口抿进嘴里,费力吞下。最后浅浅喝了半碗,便道吃饱了。
洪浩足足喝了五大碗,才停下来,心满意足打个饱嗝。母子二人见他这般模样,都知这小哥没有嫌弃食物粗陋,暗暗高兴。
洪浩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轻轻放在桌上,细声说道:“今日实在是打扰,恐怕吃掉你母子二人几天的口粮了,这点心意,你们收下。”
母子二人,见到这么大一锭银子,顿时惊喜万分。尤其王乜,他先见洪浩拿给他,不过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散钱,以为这顿饭最多也不过给几个铜钱,没料到一下这么阔绰。
当下王乜就说:“小哥哥,收你这么多银子,我……我觉得太多了,要不你今天就别走了,让翠翠陪你睡一晚。”
他毕竟孩童,平日见村上男人,挑几桶水也要睡他娘,砍两捆柴也要睡他娘,带二两盐也要睡他娘,便觉得只要给他家一点好处,睡他娘就是天经地义。
此言一出,三人都是大惊,翠翠涨红脸喝道:“小王八蛋,胡说什么,莫要羞辱恩公。”
她说这话,却不是觉得不该睡,而是觉得自已卑贱,原是配不上。
王乜却冷冷道:“那些男人都睡得,为何小哥哥睡不得?那些男人加在一起做的事情,有小哥哥这一块银子多么?”
翠翠终于崩溃大哭:“你个小王八蛋,忘恩负义。老娘要不是看你还小,不能养活自已,也不用活得如此下贱,早就一死了之。你扛得动锄头么?你挑得起水桶么?你砍得下柴火么?这些事你做不来,我做不来,等老天爷来做?你以为老娘喜欢那些臭男人在老娘肚皮上滚么?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小王八蛋忍辱偷生!我双腿麻木,没个知觉,活着原是不如死了来得痛快!老娘早就下定决心,等你可以自已养活自已之时,老娘就是爬也要爬去神仙洞找你那个王八爹。”
洪浩和苏巧听了翠翠这番撕心裂肺的哭诉,都不禁黯然。
翠翠所说,俱是事实,不这样做,母子俩早就饿死了。
王乜原是没有资格去责备他娘亲。谁也没有资格去责备他娘亲。
王乜站起身,走到翠翠面前,噗通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抬头望向翠翠,叫道:“娘亲,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