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的手机就是在这时候震动起来的。
沈流云很费力地扭头,看清了屏幕上闪烁的备注,明黄色的星星清晰地映入眼帘,距离他仅仅一步之遥。
可他完全动不了。
他只能够像背负着沉重厚壳的蜗牛一样,艰难而缓慢地挪动,一点,再一点。
奈何事与愿违,就在他快要够到床头柜时,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咚——他从床上狼狈地摔了下去。
随着手机的震动声停歇,世界也跟着沉寂下来。
沈流云悲哀地意识到,上天其实对他少有宽待。
回望人生数载,他总是拥有什么就必然要失去什么,像是给予了他一只魔鬼寄居的瓶子,来引诱他进行一些不可逆转的交易。
魔鬼从瓶中慢悠悠地飘出来,说着蛊惑人心的话: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但得用珍贵的东西来交换。想要天赋?
魔鬼欣然应下:那就用你的亲情来交换。想要名利?
魔鬼和颜悦色:那就用你的家庭来交换。想要灵感?
魔鬼喜笑颜开:那就用你的爱情来交换。
什么?你想要赎回你的爱情?
魔鬼露出尖利的獠牙,笑意瘆人:赎金很高噢,这次可不是等价交换。
尽管得知这样的要求,交易也还是进行了下去。
魔鬼围着人转了转,挑剔地摇了摇头:你已经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能给我了,你确定要换吗?
用你的健康、快乐和自由。
魔鬼心满意足地掂量着手里的东西,余光瞥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难得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付出太多代价,没想过以后可能会后悔吗?”
后悔?
不,他不会后悔,他只是借此明了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沈流云心如止水地望着天花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比起抱怨命运的不公,他开始学着去接受这些突然降临在他生命里的厄难。
他做出了第一项尝试——试着去控制自己的手指。
第一根、第二根、第三根……
渐渐的,右手的掌控权重新回到了他的大脑。
整个过程像在进行一次身体检修,对身体的每个部位不断进行调试,逐一试过后,再缓慢组装,拼凑回一个整体。
曾几何时,他陪同连霂去探望连家一位突脑溢血的长辈。
到达医院病房时,他只在门口站了会儿,没有贸然进入,让连霂帮忙将带来的礼品一起送了进去。
无意间,他看了眼窗户,正好瞧见那位过去叱诧风云的中年人如今艰难地瘫坐在病床上,用颤抖的右手抓握着一只木勺。
木勺不断掉落,被人捡起又放回他的手上,抓握、掉落、放回,如此反复婻沨。
他很快收回视线,不忍再看。
连霂从病房里出来后,颇为感慨地对他说:“你说这人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这样?什么都得从头再来。”
像是忽然回到刚刚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所有行为能力都退化到了婴儿时期,重新学习怎么吃饭、怎么说话、怎么走路。
一切都从头再来。
身体如同记忆中的那只木勺一样跌落,宣告沈流云尝试站立的第一次失败。
沈流云没有在地上坐太久,很快进行了第二次站立尝试。
第二次比第一次摔得更为惨烈,浑身都泛起密密麻麻的痛,好一会儿他都不再有力气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