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说黑就黑了,可宫口进展不大,之琴又静脉注射地西泮,加强宫缩。时间好像过得太慢了,九点,十点多了,大家都困了,之琴也是又乏又困,但她却不能睡,她要时刻观察产妇情况及胎心,偶尔打个盹,也要保持头脑清醒,可是脚下很冷,有些冻脚,那位婆婆劝她上炕躺一会儿吧,她实在冻的不行,只得上炕把脚伸进被窝暖一暖。
时值午夜了,产妇阵缩渐频,之琴不断给她按摩尾椎处,促进宫缩,终于在凌晨,胎儿露头了,生了三天也没出来的小孩,这回出来了,婆婆乐坏了,之琴很熟练地把孩子包好,并一再嘱咐,再生孩子一定要到医院里生,并告诉这个婴儿最多不过三斤,营养不良,要注意喂养。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几天后的一天,之琴休息在家,午后正打扫卫生呢,栗大夫来了,提一个兜进了门,之琴一愣,“没想到你真来了!”
“我说来准来!”
说着,她把兜放下,之琴让她上炕,地下太冷,“我早就想来你家看看,这个是最小的?”
她指着杨威说,“对,才五岁,那屋孙奶奶给看着。”
“我给你拿几个土豆,还有几个腌梨。”
说着,她把东西都放在炕上了,还有二斤黄豆。
“这太金贵了,你都舍不得吃,给我们拿来,真不好意思收下。”
“你们刚来乍到什么也没有,饿得更厉害,今年粮食奇缺,涨大水又欠收,自然灾害呀,所以全都挨饿。”
谈了一会儿,栗大夫感觉这屋真是太冷了,都冻脸,手和脚就更冷了。
“你这窗缝得糊严,针大的眼牛大的风,得多烧点,烧蒿子不行,得烧劈材,就是木头硬柴火才行,炕热屋子才暖,过道门得弄个厚门帘就暖和多了。”
“咱们啥也不知道,一点儿不懂。”
“时间长习惯了就知道了。”
之琴一直把她送到山头,“回去吧,这小堡子我来过。”
两人挥手告别。
一九六零年过去了。
一月中旬学校放假了,三个孩子每天几乎全都在孙家玩耍,孙家三个孩子,最大的九岁,最小的四岁,大家最爱玩的是搓嘎拉哈,一甩出去半大炕,争儿驴儿壳儿肚儿扔口袋抓,直到抓掉了算输,杨家没嘎啦哈,但有一付跳棋和积木,天天拿过去大家玩儿,孙家是三大间土泥草房,从正门进到屋里暖和和的,东和西都是顺山炕,靠北是两个灶坑,地中间有盘石磨,孙奶奶孙爷爷住东炕,孙叔孙婶孩子们住西炕。
每天早上吃完了饭,两家孩子摆完屎阵,杨迈杨策每天必须写完作业再去玩儿。屋里很冷,吃饭都冻手,写字更冻手,早上烧点火,炕只热了一会儿,他们只能趴在炕上,把脚伸进被里,胳膊垫在枕头上写作业,每天坚持一小时,杨威也用笔在本上划来划去,学着哥哥姐姐的样子,杨迈教她写几个字,木,上,火,天等等,她很认真地学写。
生产队打完场后,已没活儿都闲在家。这天杨松朋去街里买几张窗户纸,回来要把窗户再糊上一层,要不太冷了。到家准备打浆子,可拿起面袋傻了眼,里面空空,只好使劲抖了抖,再抖抖,然后小心翼翼地抖进盆里,盆底终于有了薄薄一层面粉。打好了浆糊,杨迈帮爸爸刷浆糊,从屋里重新把三个窗户糊了一遍,把破洞都补好了,可这样一来屋里显得更黑了,没有一块玻璃,一点看不到外面,“等来年一定弄块玻璃安上,就能看见外面了。”
杨对孩子们说。
此时,已进入腊月数九天了,天冷得好像空气都要凝固了似的。这天早上8点多,之琴下了夜班,穿好大衣,和栗大夫交完班走出了医院,拐上大道往家走去。
没走几步感到今天特别地冷,原来忘戴口罩了,冷就冷点吧,一会儿就到家了。她轻踩着步子,望着街两旁的人家袅袅炊烟升起,空气中散出松油的味道,有些店铺已打开了木板窗,路上行人稀少。这时,一阵悦耳的铃铛声从远而近,夹杂着“嘚嘚嘚”
的马蹄声,一挂小驴车慌慌张张地迎面走来,车伙是个中年人,穿着羊毛坎肩,头戴一顶狗皮帽子,时不时用棍子打一下驴肚子,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之琴出了杂货铺的胡同,北风扑面而来,额头和颧骨像刀片在割,她只好用手去搓几下,走着搓着已来到了河东边的小路上,肚子很饿,她加快了脚步。
“周大夫!周大夫停步!”
之琴回头一看,原来是刘院长骑着自行车已追了上来,她心里明白肯定是产事,“有个急诊要生了,老娘婆又不在,我已告诉厨房给你弄点饭,栗大夫和你同去。”
之琴坐上二等回到了医院,拿好产包和器械,又到食堂吃碗苞米面疙瘩汤,两人坐上小驴车,顺大路往东奔去,患者家属正是驴车的主人。“离这多远栗大夫?”
“八里地一会儿就到,但今天可是特别地冷,你这围巾能打透,走个十里八里的受不了,你得买我这样的男式棉帽子才行。”
“哦,我还真不懂,是得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