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熄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拿起毡毯,展开盖在了他的身上。
大抵是睡在墨熄的床上,这一夜顾茫梦醒之间闻到的都是他的味道,顾茫皱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脑中总是断断续续地闪过一些画面。
初时那些画面还都很模糊,不连贯,可到最后,就好像蠢动的河流奔淌而出,一段鲜明的记忆回到了顾茫烧得烫热的脑颅中。
是一段记忆。
与墨熄弱冠之日有关。
这段记忆残缺不全,从他独自一人在集市东磨西逛开始,然后脑中的情景逐渐清晰,顾茫慢慢想起来了--
那天,他攒了一兜叮当作响的贝币,去附近的集市买了一坛梨花白,三两好酒菜。
晚上的时候,寒风萧瑟,他抱着酒坛,提着食盒溜进了墨熄的帐篷里。
“师弟师弟”
记忆中,年少的墨熄穿着白衣,正在烛台边看书,抬头瞧见他,明显怔了一下“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他笑着把东西放下,活动了酸痛的四肢手脚,说道“来陪你啊。再过几个时辰,你就二十了。”
墨熄脸上闪过讶异“我都忘了”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除了咒诀法术,什么都不上心,连这都能忘。”
他说着,拉过帐篷里的一张小桌,一边收拾,一边乐呵呵地说,“不过没关系,你忘了,你师哥我都替你记着呢。”
墨熄合卷起身,低声道“多谢你。”
“谢我做什么,一辈子就一次嘛。你一个人在外头多可怜,来来来,让师哥来陪你。”
他嬉皮笑脸地,“陪你从一个小鬼,变成一个大人。”
说着,又挤了挤眼睛,清了清嗓子,佯作正色“陪你年少轻狂,陪你弱冠成礼。”
“”
食盒抽出来,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菜肴,顾茫一一摆上,又在暖炉上烫了一壶好酒。兄弟俩边吃边谈,不知不觉,已是夜深时分。
顾茫记得那时自己只是把墨熄当个可亲的小师弟看,对他一点戒心都没有,喝得多了,烈酒就有些上头,于是拉着墨熄与他开这样那样的玩笑。
墨熄倒是一直表现得挺清醒,也挺克制的。他虽然也饮了两盏,但绝没有到烂醉的地步。面对越来越不像话的师兄,他似乎觉得再这样下去不妥,就说要送顾茫回自己的帐篷去。
顾茫玩的正开心,哪里愿意走。他笑着揽过墨熄的肩,亲亲热热地凑过去“不不不,哥哥我那么早回去做什么”
墨熄道“你喝多了。”
说着挣开顾茫的胳膊,想要把顾茫从桌边扶起。
顾茫很配合地站了,可是他压根没打算走,绕着桌子走了两圈,忽然笑着扑到墨熄怀里,开始狂拍墨熄的背“师弟,咱俩哥俩好,哥俩好,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烫热脸颊就侧过来,蹭了蹭墨熄的颈侧。
“我第一次在学宫瞧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我高呢,板着张小脸。”
顾茫吃吃地笑着,也没有觉察到墨熄颈侧泛起的浮红,“一转眼,你都成了比你师哥还壮还高的汉子了。”
他说着,又挣扎着站起来,去捧墨熄的面庞。
笑眯眯地“嗯,就是五官还没变,不凶的时候,就很清秀漂亮。”
也亏是他醉的深了,根本没有太注意墨熄当时的表情有多复杂好像是最隆盛的爱欲、最渴切的兽欲、最深遂的怜欲这些逐一浮起,却被最清冷的克制力生生压下。
墨熄转开视线,不去看他近在咫尺的脸,只沉声道“师兄该睡了。我扶你回去。”
“哦,哦,睡睡睡”
顾茫笑道,很努力地站直身子,但墨熄还没来及带他走,他就又腰肢一软,像醉了一冬的螃蟹似的,横着歪着又倒回了墨熄身上。
这一下猝不及防,顾茫倒得又毫无保留,两人一个踉跄,墨熄竟被他扑倒在行军榻,顾茫重重地压在他胸口,含混地“我懒得走啦,我的营地离这里好远”
“”
“我就睡你这里了。”
顾茫平日里就和6展星他们大大咧咧惯了,但是墨熄小师弟长得清丽,出身高贵,总是一副冰姿雪骨,所以顾茫从前和他交往,总是存着三分克制,七分呵护,生怕把这小了自己三岁的贵族少爷给惹委屈了。
若换作清醒的时候,他定然不会这般胡闹,就算实在懒得动,想要借宿,也一定会笑着问“师兄今天歇在你这里,可不可以”
但他那时候烈酒烧头,没了那么多顾忌,连疑问都省了。他像个黑风寨大王似的斩钉截铁地丢下这句强买强卖的话,打了个大大哈欠,把脸色异彩纷呈的墨熄丢在一边,居然就这样直接管自己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墨熄的脸都青了,咬牙看着那颗压在自己胸口的脑袋,说道“你起来”
顾茫就真的从他怀里抬起了头,忽然有些清醒。
“不对不对我想起来了我还不能睡”
顾茫说着,忽然打了个滚,从墨熄身上滚下来,然后在怀里掏啊掏,嘴里咕哝道“我差点忘了,我还给你买了弱冠礼呢哎,到哪儿去了”
他就躺在墨熄床上掏了半天,总算从袍襟里掏出了一本皱巴巴的书。他拿在手里,颇为满意地瞅了瞅,然后一把将墨熄揽过来,一副标准的大哥带坏小弟的流氓嘴脸“嘿嘿,弱冠就是成年啦,你顾茫哥哥知道你喜欢看书,别的太贵,我可送不起,这个是我从旧字画摊上淘来的,价格虽廉,但绝对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