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给我个理由吗?你对付你弟弟的理由,你就那么容不下他吗?”
“不,”
他抬起头,眼中激起怒火,“不是我容不下他,是他容不下我!你们可知道上回我与郑国和谈为何会失败吗?就是因为他,他抓了郑憾,以此要挟郑憾舅舅鹿国公破坏和谈,所以我的一切用心都白费了,你们知道吗?”
两位长辈都愣了一下,对视了一眼后,江彻道:“竟有这样的事?谁告诉你的?”
“早在和谈之时我就觉察到一些不对劲儿,鹿国公曾不止一次地跟我摇头叹息说成败都在我们江家公子身上,我当时并不明白他的意思,还以为他说的江家公子是我,直到后来我听魏空明说起那事的时候,我才彻底明白了!”
“魏空明告诉聪儿抓了郑憾?”
“魏空明说他安插在郑憾身边的细作告诉他,郑憾潜入博阳附近意图刺杀应谋,却被不幸被晋寒所抓擒。他为了证实细作所言非虚,暗中派人监视晋寒,果真被他找着了关押的地方,跟着他派人夜袭将郑憾掳走,可惜没过几日,郑憾又被另外一帮人给劫走了,据猜测应该是郑憾手下。”
“你相信魏空明没有撒谎?”
“没有,”
江应茂摇头笃定道,“我去和谈过,我与鹿国公打过交道,我知道他其实也想和谈成功,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而故意从中作梗,那个原因就是郑憾!”
“可聪儿为何要这么做呢?”
“爹,应谋已经变了,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江应谋了。赫城一战,无畏公主死了,他就觉得全天下都欠着他似的,他心里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已经不是您和我能猜得到的了!”
“魏空明告诉你这些,你就一点都不怀疑他的用心?”
江霍问道。
江应茂苦涩地笑了笑:“我知道,他是想挑拨我和应谋之间的关系,可我和应谋之间的关系还用得着挑拨吗?其实早没什么情分可言了。他对我还不如他对陈冯一半好,他从未真心地把我当成他大哥看待。他看不起我,因为他聪明,因为他是全稽国最聪明的人……”
“唉!”
江彻轻叹了一口气,“你对聪儿的偏见还是一如既往啊!虽说我并不清楚聪儿威胁鹿国公破坏和谈是为了什么,但我相信聪儿并非是要针对你,他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应茂,多宽待些你弟弟,他虽聪明却从小吃尽苦头,不比你们其他三个好过多少。他对你这个大哥由始至终也是尊重的。”
“陈冯一事就交给聪儿去办吧!咱们江家人自己捅的篓子,得咱们江家人自己去补了,”
江霍道,“应茂,无论你此回是出于什么缘由,你都犯了三个错,其一,与咱们的政敌魏氏联手,蠢之又蠢;其二,对付陈冯这个从咱们江家出去的人,等于是在打咱们自己的脸,一点都不高明;其三,不问清楚缘由就暗算兄弟,这是爷爷最不能容忍的。”
江应茂缓缓跪下:“我知道错了,若是爷爷和爹打算逐我出家门,我也没有怨言。”
“你是江家长子,岂能轻易逐了?这就是为什么刚才我没有当着你的弟弟们揭穿你的缘故。你既知错,就该好好反省改过,不可再有下回。对你和聪儿,我和你爹是一样看待的,你们都是有能耐的江家子孙,我们都希望你们能为江家日后的荣光多多尽力,而不是互相争斗。兄弟之间,不该有隔阂,更不该有暗算和猜忌。此回我罚你去昭思楼面壁思过,你可服气?”
“服气。”
“那好,此事就此打住,至于为何聪儿要阻止你和谈成功,你不必太过介怀,日后我会问清楚的。”
江应茂拜谢后,怏怏不乐地走了出来。侯在门外的江榆急忙上前,轻声禀道:“公子,方才小的派人去问过魏四公子了,魏四公子说他今早被人偷袭了,信也是那个时候不见的……”
☆、有负公子
“你说什么?他在博阳都能被人偷袭了?他是猪吗?能窝囊愚蠢成那样?”
江应茂压低着声音发怒道。
“他说他也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嚣张。”
“不是人家嚣张,是他蠢!哼!”
江应茂重重甩袖,大步走出他父亲的院子,“我也蠢,当时怎么就答应和他联手呢?那魏空见是个什么玩意儿?狐假虎威,见利忘义,贪得无厌的败类罢了!在博阳,在自己的地盘上都能叫人给偷袭了,他还有什么脸面在博阳混?他一定也还没查到是谁干的吧?”
“对,他正在查。”
“指望那蠢猪查出来,那得猴年马月去了!郑榆你听着,能递信到我院门前的人必是这府里的人,你去给我仔细查查,今早都有些什么人经过了我院门,又有谁去找过我和大少夫人。”
“公子不怀疑四公子?”
“应谋有嫌疑,那两个一样的有嫌疑!还有西府那几个,从来没消停过的,都给我派人好好查一查,看到底是谁把信递到大少夫人手里的!”
江应谋带回了江霍的指令,全杜鹃阁为之精神一振,但凡能识字儿的都来帮忙翻找,忙碌到夜里,拢共找出了三十二处题咏茉莉且贬斥茉莉不易留存花香易残的。之后,江应谋又连夜动笔,为明日进宫书写呈书。
正当众人都歇了一口气时,死牢里却传来了坏消息,说陈冯快不行了。
陈冯身子向来不算很结实,自成了名人以来又经常往来于各府酒宴之间,人刚到中年便有些小肚腩了,平日里又从不练拳习剑,久而久之那身子就越发地虚了起来。这回下入死牢,可算遭罪了,吃不下也睡不好,偏又是大暑天,一个不小心就得上了痢疾,拉过几回,人已经瘫了。
她随江应谋赶到死牢里见到陈冯时,陈冯已面色发紫,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吃力地抬起两条脏兮兮的胳膊,向江应谋比划着什么。
她忙将带去的急救药丸给陈冯服下,然后才开始诊脉开方。服下药丸没多久,陈冯能吐出一两个字来了,咿呀啊呀地冲江应谋嘟囔了几句。江应谋弯腰问道:“你是不是想吃什么?我来时让阡陌顺手带了点荷叶粳米粥来,你要不要吃一口?”
陈冯晃了晃脑袋,含糊不清道:“我……我恐怕……不行了……”
“什么?”
江应谋侧耳细听道。
“有话……托付给我……”
“什么有话托付给你?”
“你……”
陈冯又指了指江应谋,“有话……托付给……我……我帮你……帮你带给……无畏公主……”
她摁在陈冯右手腕上的两指指头下意识地重了一点点,抬眉怪异地瞄了陈冯一眼,真是病迷糊了吧?这时候带什么话给无畏公主呢?
江应谋也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你死不了,有蒲心在呢!小小一个痢疾罢了,蒲心说难不住她,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唉……”
陈冯从干瘪的喉腔里发出了一丝气息微弱的叹息,左手颤抖地握住江应谋的右手腕,“早晚车裂……倒不如这样……这样去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