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烦啊,又想起了他的那张恶臭嘴脸。在脑里根深蒂固,每次心烦意乱之际就会出现,扰得他心烦气躁。
风吹得眼睛发涩,林一宴没有眨眼,任由荆棘般的红血丝侵蚀白色眼球。
那一次践行宴结束之后,他又来找他,商量出国的事宜。
“不可能。”
车里气氛压抑,男生靠在椅上闭目养神,一副拒绝沟通的冷硬态度。
“下周十三号我就要回s国,这次你和我一块走。”
男生睁开眼,看着身边他应该称呼父亲的人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不可能会出国。”
“这是你能决定的?”
父亲嘲讽他,“我已经给了你八年时间做准备,你弟弟甚至没有准备,一出生就在国外,我已经对你很宽容了。”
“你该不会还想着捣鼓你那破画吧?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提醒、警告过你,画画可以,但它永远只能是项爱好,你哪天手痒痒兴致来了随便你去搞,可这东西永远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次货。而且,我发现你连这次货都做不到好,老师安慰安慰你,说句瑕不掩瑜还真当夸奖听进去了?瑕疵就是瑕疵,它一旦存在,就是对你能力的全盘否定。瑜?真当自己那么厉害?你想多了。”
“所以呢?你自己要滚回你那老巢别带着我。”
男生讥笑,“我已经烂到骨子里了,你还坚持带走,不怕招来苍蝇吗?”
“我不关心你烂成什么样,烂到骨子里是你自己的问题,保持表面光鲜亮丽,谁要来看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只要别给我们秦家蒙上一滩恶泥,污了我们的名声。”
“你这次出国,画画是想都不用想了,我已经请好专业老师来教导你和你弟弟,秦家产业庞大,哪是你们能随便糊弄了事的?”
“说的好听,秦家长秦家短。”
男生感到作呕,“难道不是秦家势力主要集中s国,你在那儿能更好的掌控我们吗?我们干什么说什么你全一清二楚。说到底,就是控制欲作祟,一定要我们按照你给好的模板成人处事。”
父亲不屑地笑了笑,不再与他争执:“你清楚就好。”
男生咬紧后槽牙,目光阴狠地停驻在对方的脖颈,他多想将他的头摁到玻璃车窗上,任他作无谓挣扎,然后双手用力,狠狠掐死。
车会驶过裎江大桥,他借机毁尸灭迹,把尸体抛入江河里喂鱼。
捏紧的拳头慢慢松力,他最终没有那么做,因为淡水的鱼不啃食人肉,他也尚未是父亲的对手。
“林一宴?”
林一宴转过身子,布满泪痕的脸庞吓了林拓一跳。
“你怎么……哭了?”
哭?
正好有滴液体流至唇瓣,林一宴舔了舔嘴唇,是咸的。他这才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更多的眼泪如决堤洪水争先落下。
他淡淡道:“哦,风口站久了,风吹的。”
林拓沉默着不说话,林一宴知道自己这番话像极了琼瑶剧作品里倔强、不肯展示柔弱而承认哭泣的角色,他扬起嘴角朝林拓走去,不打算做过多的解释。误会这种玩意,可不能全归类于坏。
“你怎么来了?”
林一宴想摸一摸林拓尚且发肿的脸,抬手却看见自己掌心里鲜红纵横,他怔愣半晌,记得自己分明洗干净手了,余光瞥见凌乱的画纸,他才恍然,原来只是红色颜料。
“你的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让我来接你。”
林拓盯着他满出血丝的眼珠,语气里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出的酸楚,“我们走吧。”
林一宴垂眸凝视林拓,不为所动,林拓不自觉吞了一口唾沫,从进来到现在,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漠然与陌生。
林一宴蹲下身捡起四分五裂的画纸,耐心十足地将它们一一拼齐,然后抬眸,以一种期待的目光投向林拓:“林拓,你觉得我画得好吗?”
这样的角度实在像是渴望主人奖励的小狗,林拓感到别扭,便和他一块儿蹲着。
说真的,上一次接触美术、欣赏画作还是在初二的美术课本上,他所受的美学教育空洞贫瘠,对于美的定义也相当肤浅,属于外行人认同,内行人不齿。所以如果要让他作出评语,只有简单朴实的大白话----好看,难看。
“好看。”
林拓由衷夸赞。
林一宴却表示不认同,指指点点讲出一大堆不足之处。
“可是,整体来看就是好看啊。”
林拓用尽他在网上习得的几个词,“喏,这窗户,虽然是白的,但我却能看见玻璃里倒映出的树木和天,绿与蓝与白交融的恰到好处,我想想,这手法是不是叫藏色?”
林一宴声音冷了下来,面若冷霜:“林拓,你应该否定我。是我能力的问题才致使它成为一张次等货。我理应做到最好的。”
“你是人又不是神,任谁都做不到完美无缺,不要对自己那么苛刻。”
林一宴反问他:“苛刻?这难道不是基本吗?不成为最好,反而要退而求其次,甘愿成衬花的叶子?”
林拓不会讲大道理,被林一宴连续三个问句答不上话,他冥思苦想,竟找不出能反驳的理由,是啊,谁愿意做陪衬呢,既然争,便是要争取最好的。
思来想去良久,他慢吞吞的给条件加上了一句前缀:“那你在我这,可以不用很辛苦,不完美也没关系的。风餐露宿,你需要一个让自己休息的借口。”
林一宴紧绷的脊背渐渐放松,眼睛微微睁大,一言不发盯着林拓。
林拓不免被他盯得有些不适,因为林一宴看了他好久,是真的一直在看自己,目光如炬,连眼皮都不眨,显得有几分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