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了,娢儿,是谁让你说出这般诛心的话,诛我的心,也诛你自己的心!”
“是我自己。”
云意的泪簌簌而落:“伯父战败,将要被问罪。兰家又触怒了太师,风雨飘摇,我们两家都摇摇欲坠了,如何能再得罪康王?与哥哥,你我今生无缘,惟愿来生——”
“我不许,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兰容与将云意抱在怀中,面容贴在一处:“我们相识十年,早已心意相通,怎能分离?娢儿,你且等我一段时间,我必会想出办法的。”
“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了。”
云意的泪打湿了兰容与的肩膀。
兰容与的心寸寸碎裂,他曾经在心里发誓要护云意半生安稳,一世喜乐,如今云意却在他的怀里哀哀哭泣。是他无能,既无法与康王抗衡,又不能与云阔将军分忧。
“对不起,娢儿,对不起。”
云意摇摇头,微微一挣,从兰容与怀中离开,兰容与顿觉怀中空冷:“娢儿?”
云意拭了拭面上的泪,从袖袋中拿出半块莲花玉佩:“与哥哥,玉佩还你,从此之后,我与你,再无干系。”
兰容与哪里肯依,倔强地不接玉佩:“这是你我一生的事,你单独解约,我不会应。娢儿,我这就回去请示父母,你且回云府,等我的好消息。”
云意待要再说,兰容与已是匆匆离去,生怕云意再将玉佩还他。云意上前追,奈何兰容与大步流星,三两下就去得远了。
“与哥哥,与哥哥!”
云意的呼唤被风吹走,散落在湖水的涟漪中。
丛绿与两位公子自花树之中走出,文令秋诧异道:“云意姑娘,你与兰大哥吵架了?”
云意挤不出一丝笑意来,福了福身:“两位公子见笑了,丛绿,咱们回去罢。”
丛绿忍着心中的凄楚,去扶自家姑娘。她自然知道姑娘来此是为何,也猜到以兰公子的脾气,是不会接玉佩的。
世道不公,只能徒增两位伤心之人。
主仆两人上了马车回将军府,一路无话。回到捧雪居,云意将半块莲花玉佩搁在梳妆台上,望着它发呆。
丛绿端来一碗温水,提醒她:“姑娘,到吃药的时辰了。”
云意将目光从莲花玉佩上收回,取出随身佩戴的荷包,里面装着珍珠大小的淡黄药丸,云意拿了一颗含在嘴里,喝水服下。
“姑娘,大公子回来了!”
丛霜从外头进来,急急报给云意。
云意眼睛一亮,起身朝云夫人的寝居去,下人们皆规规矩矩地等在外头,里面说话的声音也是细细的,完全没有以前父兄凯旋的欢声笑语。
云意不禁回想起三年前,虞国打败温国大将、皇叔澹台峪,澹台峪一下退出百里之外,关起城门休养生息。云阔云镝父子留副将守关,领旨回京。那时候,云夫人领着她和云滟早早地在郊外守候,沿途的百姓黑压压的,个个喜气洋洋,等着一睹云家父子的风采。
未曾想到,短短三年,形势天翻地覆。
“大哥,那澹台桢如此厉害?既然如此,我就去杀了他!”
寝居之内传出云滟愤慨的声音,云意定定神,掀帘而入。寝居之内的三人,皆朝她望来。
云夫人一身家常的豆绿绣云纹褙子,百福纹马面裙,头上只插了前后两片双鸾宝钿。云滟则穿着石榴红的胡服,满头乌发梳成利落的单髻,用同色绸带系着,一看便知刚从马场回来。而刚刚归府的长兄云镝,完全没有了离家时的意气风发,下巴冒出青青的胡茬,脊背佝着,仿佛上面压着重重的巨石,挺不起来。
“娢丫头,你来了。”
云夫人微微一笑,朝云意招手,示意她坐在云滟身边。
云意朝云镝一福:“三年风霜,大哥辛苦了。”
云镝苦笑:“我不苦,苦的是姮儿。我没用,护不住姮儿。”
云夫人当即红了眼眶,云滟满颊怒红,抽出缠在腰间的软鞭,一下子甩出去,抽裂了一方矮几:“大哥,母亲,都别伤心了,不就是温国么,我嫁去便是!见着那澹台桢,我就算只剩一口气,也必想方设法,取他的狗命!”
姐妹双花
澹台桢,这是云意最近听到过最多的名字。
他出现在皇上赐婚的圣旨上,出现在云滟的怒骂中,出现在老百姓街头巷尾的议论里。
温国瀚海郡王澹台桢,明瑶公主之子,年二十,工骑射,善谋略。就是这个澹台桢,率军卷土重来,与伯父鏖战三年,最终趁着伯父粮草补给不及,一举攻下虞国要塞明州,再往后百里,便可直捣黄龙。虞国小皇帝吓得慌忙求和,应了澹台桢的各种无理要求,其中一项,便是以云阔之女远嫁,与他和亲。
云镝轻斥云滟:“姮儿,莫要轻举妄动,我们从长计议。”
云滟讽刺一笑,事情已成定局了,还有什么从长计议?她一介女儿身,不能上阵杀敌,能去澹台桢身边,也许是个机会。
云夫人满腹忧愁,长子疲惫自责,女儿孤勇无知,她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眼下的青黑要靠脂粉才能掩饰。然而她还要撑着,撑着这个家。
“镝哥儿,你风尘仆仆,先回房休息罢。”
云夫人站起来:“姮儿,娢儿,你们随我来。”
云意站起来,拉过云滟的手,随着云夫人步入内室。云夫人在软塌上坐下,抬眸看着俏生生站在跟前的一双女儿,心中酸楚。
这些年来,多少人羡慕她膝下养着一双如花似玉的姐妹,娢儿读书知礼,柔美温婉,姮儿明丽活泼,单纯热忱。每每出席宴会,她都骄傲不已。然而,这一双如花姐妹,皆是前途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