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宁听见了,边走边说:“你欠我四次生日礼物,你的毕业留言册里没有贴我的照片,我没有和你的合影,你答应陪我晨跑却一次也没去……你欠我的多了,会还吗?”
景宁走远了,晾着楚端一个人。良久,他牵牵唇角,“你还记得……”
景宁低头进了女生休息的蒙古包才发现,哪里分什么男女?男生女生都挤在这里,还很有秩序地一个挨一个地盘腿坐在毡包的边上围成一个大圈,笑闹声能掀翻屋顶。
大国坐在毡包中央的小方桌边,用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木棍起劲儿地敲着盆底,看见景宁进来,大声说:“咄!景宁,你就是王妃啦!”
成了焦点的景宁完全莫名其妙,“什么啊?”
她的声音太小,完全被淹没在起哄声中。章博扯着嗓子在景宁耳畔喊:“晚餐点了烤全羊,要选一个王妃和一个王爷。刚才大家说好了回来最晚的就是。恭喜王妃!”
说完他还颇有架势地追加了一个请安的姿势。
“选这个干什么,谁是王爷?”
景宁警惕地问。
正说着,低矮的毡包门被推开,门外的阳光刺了进来,楚端逆光猫着腰进来了。
大国眼疾手快,木棍直指楚端,“咄!王爷!就他就他!”
起哄声再次响起,连大国敲盆底的声音都被淹没。毡包的圆顶中央高四周低,楚端在边缘,高高的个子窝着肩很是憋屈。他也正懵懂,隐约知道发生了些事,大概还和景宁有关,便看向唯一没有笑的人——站在场中央的景宁——她只在他进门时瞥了他一眼,此时低着头整理背包。
章博照旧在楚端耳边喊出解释,补充着,“王妃是景宁。”
楚端待大家哄闹声渐歇,说:“我早就进来了,是又出去的,不算。”
“楚端你这就没意思了!”
大国说,“就这么定了!”
楚端耸耸肩,“我不是最后一个。对了,马上要赛马了,你们不去骑马我先去了。”
说完他就又猫腰低头出了毡包。
大家顿时泄了气,面面相觑,“那谁当王爷?要不王妃你选王爷也行。”
“我不当。我选章博和格格——班长和班长夫人,没有更适合的了。”
景宁也说得干脆,说完也出了毡包。
她惦记着路上看到的那匹小马驹,就想着要去看马,一个人往山包另一侧的马群走过去。路不远不近的,也要走一会儿。
一阵有节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奔了过来,景宁本能地想躲闪。刚一抬头,连人带马已经风一般地到了眼前,马上的人却是楚端。他一勒缰绳,马匹急停。黑色的骏马通体油亮,前蹄腾空一声长嘶。马前蹄落下后一边减速一边围着景宁蹦跳溜达着,活泼地甩着尾巴。楚端控制着不安分的马,怕它撞到景宁。
景宁逆着光仰头。楚端的身影在光芒里看不清楚,但偏就能看到他一双晶亮的眼睛盯着自己,她于是不满地眯了眼。
楚端利落地跳下马,牵过马把缰绳递给景宁。景宁胆怯地后退一步,楚端笑了,“害怕?”
虽然不想和楚端说话,但灵气的马让景宁舍不得走,叶公好龙地保持距离,看着黑硬踢踏的马蹄,说:“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踢人。”
“不会的,我牵着呢。马通人性,它能感觉到你喜欢它。没有人不爱马的,想不想摸摸?”
楚端抚摸着马颈上柔顺的鬃毛,看向马的目光柔和得像个老牧民,满眼深沉的喜爱。
男人这种少见的柔软细致具有致命的杀伤力,景宁也不例外地被触动了。她掩饰着心动,问:“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在s城的骑马场学的,那些马都被驯化得没了野性,场地也没有这里开阔,根本就是在走马。”
“走马?”
“对,为了安全,马跑的速度都很慢,很颠,一点都不舒服。其实马这种动物,跑得越快才会越稳。骑马还是要到草原来,好骑手更喜欢在这里遇到烈马。”
楚端说着,不乏遗憾。
“你应该是喜欢烈马的人。”
景宁赞同。
楚端不置可否,问她:“不骑也不摸摸它吗?回去会后悔的。”
景宁被说动了心,迟疑地向马一寸寸挪过去,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不知该伸向马的哪个部位。
楚端笑出了声,忽地去握她的手。景宁明显被他吓到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说不出话来。
“我比马都可怕吗?”
楚端握着她的手,看着她,一贯不在乎的表情之下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景宁只是看着两只手,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你是可以甩开他的,完全可以的,只要轻轻地动一下。
但终究没有,她那只手是麻木失控的,或者说她整个人此时都是僵硬的。
楚端牵引着她探向马的鼻梁后才缓缓撤去自己的手,目光流连在她身上不忍离去,“小宁,当初我是那么喜欢你……”
景宁觉得自己幻听了。她看着黑骏马水汪汪大而纯净的眼睛,手还停留在马的鼻梁上,硬硬的马毛一根根地扎着她的手。
“小宁,我还喜欢着你……”
楚端又说着,大手覆上了她白皙的手指。
黑马忽然变得不安,猛地一甩头,像是感知到了此时的沉闷,想摆脱一般。它湿热的鼻孔擦过景宁的手,呼出的气热腾腾喷过指尖,着实吓到了景宁。景宁转身就跑,离开那匹危险的马,也离开总是一再试探她的楚端。
楚端看着她离开。她走不出他的视野。天阔地阔的大草原,除非跑出地平线,否则,哪怕身影缩成小小的一个点,他都能准确地感觉到她。就像这些年,他把她缩小成一个点,藏在心的最底处,但他的心跳从来没少过她的参与,自然而然,仿佛可以忽略——直到被这次重逢彻底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