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情势却以陡变,流矢门少门主兄妹二人同时触动臂上机关,自腕袖上弹出一支精巧的精钢小弓,嗖然弹射出数枚梅花铁线丸!
白曦却仍在怔愣着,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梅花铁线丸直射自己胸腹——那铁线丸上刻有不规则的螺纹凹槽,一旦没入身体,便不是直射而出,而是因为不同的旋转走向射入附近脏器之中,并且在同时形成无法轻易愈合的伤口,可谓十分歹毒,也是流矢门从不外露的保命招式。
眼见数枚铁线丸就要入体,这时斜里冲出一名天青色做丫鬟仆从打扮的女子,猛得将兀自呆愣的白曦撞开一步,自己硬生生带他承受了几乎所有的铁线丸。
而就是这一撞一惊,让方才有些寻死弃世念头的白曦陡然惊醒过来,只一挑一刺,快得让人几乎来不及看清他的招式,那名黄衣女子边口吐鲜血晕了过去,而流矢门少门主也飞出数丈,落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
雨后湿润的土地散发着青草的味道,混杂着血腥特有的甜味,让人不适。
双方人马似乎已经经过一番激战,一名白衣的青年男子胸前染血,由几名青衣人扶着,已是无力再战;另一边一名身着鹅黄色天蝉流苏纱裙的女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被侍女抱在怀里,似乎已经昏迷过去了。
这些人,都愤怒的盯着山坡的另一处。
山坡的另一边,也是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俊美如同鬼魅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的神情有些悲凉,又有些释然,看着身前地上平躺着的一名天青色箭袖装的女子。
白衣青年肩胛处一个血洞仍在向外渗着鲜血,染湿了半个身子。然而此刻他却是毫不注意地背对着方才那一群人,丝毫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他面前的女子三十岁上下的样子,当年的清丽面庞依稀可辨,只是脸色已是死灰一般,口鼻间似乎只有出的气,却没了进的气,她的胸腹处,几个核桃般大小的血槽似乎洞穿了女子原本就瘦弱的躯体,连成一片血肉模糊,将她的衣裙与身下的土地皆尽染红——已是活不成了。
白曦低着头看着那女子,满眼都是悲凉,却似乎又有些走神,不知想起了什么事、什么人。
那女子咳嗽几声,胸腔之中似有风箱拉动的声音,看来是被暗器伤到了肺,吐出一口夹杂着泡沫的血,双眼却只是无限留恋的看着眼前的青年男子,张了张嘴,用破碎的声音叫道:
“少爷……”
白曦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女子,淡淡开口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女子似乎为他平淡无波的绝情刺伤了,不过只一瞬便释然了,仍是依恋的看着男子,带着些欣慰,又夹杂着些不舍,眼神开始涣散开来,嘴中喃喃道:
“小姐……依人没辜负你的嘱托……咳咳……少爷终于成为府主了……”
白曦听她提起那个被自己遗忘了多年的人,有些怔然。
【娘亲……】
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孤寂的黑夜中,自己没有再拥着硬如瓦片的被子,哭声叫‘娘’;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想到那个人,白曦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松融来,面庞的线条也不再凌厉如铁。
女子眼神更加迷离起来,竟然微微带着笑,喃喃道:“小姐……依人好像看见小姐来接我了……小姐……”
……
看着这名自幼便保护着自己,亦姐亦仆的人在自己面前渐渐咽气,白曦才发现,自己的心也早已死了。
……也许就是在自己亲手伤害那个人的时候……
可是……还是会闷窒难耐。
转身,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流矢门少门主面前,白曦眯起眼睛,看着他与他的随从们抖若塞糠的样子,白曦突然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说不出的鬼魅邪肆。
众人呼吸一滞,正打算闭目待死,却见白曦转身走向那名昏迷的黄衣女子,将手中染血的长剑缓缓搁在女子颈侧,嘴角噙着笑,道:
“既然是你的暗器杀了她,那我便送你下去陪她一程吧。”
“不要!”
白衣少门主突然激动起来,用力挣脱扶着自己的手,往前匍匐着:“不要伤害我妹妹!”
“哦?”
白曦突然斜着眼瞧了他一样,露出一个绝色而危险的笑容来:“可是……依人对我也很重要,我不放心她一人孤单上路呢……”
说着露出一个苦恼的神情来。
这边流矢门的众人只觉眼前是一只出闸的魔鬼,然后白曦身后的逆天府众人却觉得头皮发麻,几个资历颇老的杀手,似乎眼前看到了前任门主的身影——也许不止这样也说不一定……
俊美如鬼的青年仍旧苦恼着,一边尽情享受着眼前的人在生死中抉择的快感。
【好想……好想杀人……】
“哼!不过是个借口!”
那少门主却突然硬气起来,对着白曦吼道:“是你说的,只要有人陪葬就可以了——你杀了我吧!不要动我妹妹!”
他身后众人都着急起来:“少门主!”
“少门主,不可!”
……
白曦却是有些惊讶的直直看向眼前的青年,许久许久之后,突然笑了,只是这次的笑容,安详平和了许多,没了让人心惊的邪魅,只淡淡笑道:
“算我没看错……”
说罢,不再施舍任何一个眼神,垂眼,转头,走回自己那边,将手中滴血的长剑抛给身边的黑衣人,嘴里淡淡道:“好好安葬吧。”
最后看了地上气绝的女子一眼,白曦自怀中摸出一枚碎成两半又黏好的玉佩,轻轻放在女子已经僵硬的手中,心中默道:“姨娘……这是娘亲唯一留给我的,你带着好好上路,就算是渡河的船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