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后会有一定概率局部感染、颅内感染,或者是面神经损伤,也就是常言所说的面瘫。不过我们的技术很成熟,术后引发后遗症的概率远不及一成,你不用过于担心。”
不知道是拾一的哪句话戳中了霍述的痛处,他签字的笔锋一顿,抬起头来。
“一成也不行。”
他眸色深暗,语气里有不容置喙的锋寒。
两个医生慑于他的气势,都不敢做声,倒是拾一有种不畏权贵折腰的气魄,冷静回复:“霍总,您是圈内人,应该知道任何生物医学手术都不可能做到绝对的零风险。这边只是走流程将可能存在的风险告知清楚,病人有知情权。”
霍述慢悠悠转动手中的签字笔,黑色的金属笔杆在霜白的指间上下翻转,这绝对是他不爽的前兆。
林知言躺在床上看他,投过去莫名的视线。
霍述的目光与她有短暂的交接,然后移回,朝着拾一等人说:“你们出来。”
竟然就这么起身,班主任训学生似的,将一众医护人员叫走了。
林知言完全搞不懂霍述在介意什么,上一秒还是春风和煦的样子,下一秒就变了脸色。
难道拾一哪句话触他霉头了?
晚上七点,林知言吃过手术前最后一顿饭,凌妃就抱着一束鲜花赶到了病房。
彼时霍述正拉了帘子倚坐在靠窗的陪护椅上,和山城的高层打视频会议。
他轻易不说话,都是下属在汇报工作事宜,是以凌妃刚进门时并没有留意到他,环顾一眼病房环境,娇滴滴嫌弃:“噫,那个人不是阴魂不散地缠着你吗?怎么不给你弄间VIP病房啊?这床栏杆都掉漆了,连个伺候吃喝的人都没有,小气死了!”
视频会议里的声音明显卡顿,林知言一口粥险些呛住,忙竖起食指压在唇上,比了个安静的动作。
她指了指帘子后坐着的高大轮廓:本尊在那呢。
凌妃大概没想到霍述这样的响当当人物,会屈尊窝在角落里,不由眼睛瞪得老大。
她放下花束和背包,坐在林知言床沿,换了手语:他在我也要说!仗着有权有势,就搞温水煮青蛙这一套,我可没忘记他当年的手段,吓死人!现在倒是装得像模像样的,你千万要擦亮眼睛,别又被他哄骗了!
林知言无奈,用手语道:妃妃,他现在看得懂手语。
“……”
凌妃心有余悸地放下手,小声咕哝,“这还怎么聊?”
林知言朝她身后看了眼,转移话题:“骆一鸣呢?没送你过来?”
凌妃一僵,撇撇嘴说:“管他呢!我来见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林知言直觉他们俩有猫腻,刚要问,就听凌妃兴奋道:“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当当!”
她从包里摸出一只长方形的扁平礼盒,打开一瞧,里面是一个木质的台灯基座,并一块“柿柿如意”
的掐丝珐琅玻璃画。
将玻璃画和木质的船型基座组装在一起,按下开关,便是一盏橘黄色的温柔小夜灯。
“样品?”
林知言眼底盛着明亮的暖光,爱不释手地看着这盏掐丝珐琅玻璃画夜灯,“比我想象中,要好看。”
“对,我招了四个员工,是我单位毕业的听障学生,送去培训了一个月,现在已经能给我们的工作室出工接活了。除了做高端的挂画、宫灯、屏风,也做中端的钥匙扣、手机壳和小夜灯,再有你这个大画家的联名款加持,市场反响还不错。”
凌妃又拿出一块掐丝珐琅玻璃画钥匙扣——是林知言《鹤雪》联名款,笑吟吟挂在她的手机上。
“你呢,只管安心手术,痊愈了后只管画画出图,幕后有我操持。”
两人聊得兴起,凌妃提出要在病房的空床上睡下,反正明天还得赶飞机回学校上课,省得去酒店麻烦了。
就是病床上的被褥令人不满意,凌大小姐拿着被子翻来覆去地瞧,总疑心消毒不干净,弄伤她娇嫩的皮肤。
林知言自然愿意好友相伴,毕竟一个人住空荡荡的病房,还是挺怵的。
角落里传来视频会议挂断的声响,继而帘子哗啦一声拉开。
霍述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通知的语气:“晚上我留下。”
凌妃瞠目:“不是……你一男的,留下来干嘛?”
霍述靠在椅中,微笑说:“先来后到,凌小姐。”
林知言从霍述的笑容中品出了几分城府的意味,心下一紧,在身边小幅度比划手语,无声沟通:你答应过我什么,不作数了吗?
霍述果然蹙了蹙眉。
半晌,他收拾东西起身离去。
凌妃大概以为是自己的气场起了作用,颇为得意地一甩头发,轻哼道:“算他识相!”
夜间十点,凌妃已经在隔壁的小床上熟睡,病房里冷冰冰的一片蓝,唯有床头的掐丝珐琅玻璃画夜灯泛出一圈晕黄的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