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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第1页）

明雪霁突然觉得，好像有人在看她。

抬头，A市晚高峰的地铁，车厢里满坑满谷都是人，快进站了，要下车的人正从四面八方往车门前挪，面前的男人戴着耳机在刷剧，嘴角咧开一个滑稽的弧度。

并没有人看她，应该只是错觉。

明雪霁低头，微闭着眼睛养神。

今天运气好，只站了三站就有座位，还有八站到大学城，B口出去开辆单车，十分钟能到她租住的房子，加上两次换乘，从公司回来全程一小时四十七分钟。其他同事没有住得这么远的，都快到五环了，公司在二环跟前，谁都知道在A市这个面积巨大的城市里，穿越三个环线上班，是有多累。

可她没得选。男朋友计延宗在D大读博，校区就在大学城，他说她住得近些更方便。他们从大二开始恋爱，他主意拿得稳，见事犀利，而她从小到大一直是个脾气温顺好说话的，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替她拿主意。再说公司跟前租一个单间最低两千六，这边的筒子楼只要一千三，差价整整一半，计延宗给她算过账，就算加上每个月的地铁费，算下来还能省将近一千块钱，一年攒下来就是一万二，他实验室工资虽然不多，一年下来也能攒两三千，两个人加起来就是一万五，将来结婚买房的时候，首付就没那么吃力。

他一向都看得长远。虽然这边的筒子楼是一层楼合用两个卫生间，

隔音什么的都很差，虽然每天早上六点不到就得起床赶车，一天里通勤三个多小时，又累又困，虽然他读博这一年多开销远比计划中大，到头来一分钱也没攒下，但这些都没什么，他们都是小镇做题家出身，在A市没有靠山，家里也帮不上忙，将来的一切都得靠自己打拼，现在苦点累点，将来也许就能好过点。

车身微微一顿，停住了，车门打开，上车的人着急下，下车的人着急上，推着挤着，短暂而互不相让的交错后，车门关上，重又向前走去。

轰——车子进了隧道，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窗户外的漆黑，刚才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来了。

明雪霁睁开眼睛。

对面车门处站着一个男人，很高，给人一种几乎要挨着车顶的错觉，黑衣黑发，金丝眼镜，漆黑一双眼透过镜片，定定看着她。

明雪霁怔怔地回望。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个拥挤的，到处都是疲惫匆忙上班族的车厢里，他冷漠，矜贵，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像是走错了片场，以至于挤成这样的车厢里，唯独他四周，空出明显的距离。

下一秒，明雪霁急急低头，下意识地检查自己的衣服鞋子，并没有什么脏的错的地方，可他为什么会看她，那样古怪的，探究的眼神。

她这样一个平凡，平淡，丢在这拥挤的车厢里根本找不出来的人。

轰——车子轰鸣着穿越隧道，车速

快了又慢了，又要进站了，明雪霁低着头，还能感觉那道目光停在自己身上，深邃，探究，不动声色，令人不安。

一站，两站，男人始终没有下车。第八站，大学城。

以往明雪霁会提前一会儿去车门前等着，可这次她不敢，她很紧张，还有点怕。直觉告诉她，这男人不是坏人，坏人没有这种气势，可这样一个高大冷漠，含义古怪地盯着她的男人，很让人心里发毛。

车速慢慢降低，穿出隧道，穿进灯火通明的站台，明雪霁起身，匆匆往车门前来，男人也动了，也往车门前来。

他也要下车，跟她同一站。

明雪霁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出了地铁要经过一段很偏僻的路才能到她租住的筒子楼，路灯很少，以往她都会觉得怕，更何况是现在。

车子马上就要停住，心思急转，穿过挤挤抗抗的人群，向下个车门跟前去，假如那男人没有跟过来，那么就是她多心了。

明雪霁急急走着，身后身影晃动，男人跟过来了。

怕到了极点，拿出手机给计延宗发微信：你能来接我一下吗？我马上到站。

从他学校到地铁骑车十几分钟，她可以等他过来再走。

紧紧攥着手机，攥得手心都出了汗，没有回复，他实验室忙得很，也许是没看见。

车子彻底停住了。车门打开，下车的人挤着往外走，看模样都是返校的学生，明雪霁夹在中间，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

？趁着人多，也许可以先去学校找计延宗，但他告诫过她很多次，实验室很忙，如果没有提前约，最好不要随便去找他。

明雪霁进退两难。脚步越来越慢，身后几步，男人还跟着，她慢下来时，他也慢了。

报警是不可能的，毫无理由，不会有人出警，更何况男人腕上的手表她认得，计延宗曾在二奢平台看过无数次，旧的都要几十万，戴着这块表的人，又怎么可能对一个灰头土脸，工资卡里只有五位数的人如何。

手机震动，计延宗的回复终于到了：忙。

明雪霁一阵失望。这不是他头一次这么回复她了，他最近一直都很忙，常常是她发十几条，他回复一两个字。直博第一年，需要在导师面前好好表现，需要在师兄师姐面前好好表现，他是小字辈，实验室里许多杂事也都得他做。

她不该麻烦他的。明雪霁又走出两步，灯光从后面打过来，男人的影子送在前面，停在她脚边。不敢再走了，马上就要出地铁。也许她应该再找找计延宗，毕竟今天这情况，跟平常不一样。

心脏通通乱跳着，又发了一条：我这边有点突发状况，有个男的一直跟着我，你能不能过来接我一下？

半晌，震动的声响：别瞎想。很忙。

同趟车下来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零零落落，只剩下几个，明雪霁失望的捏着手机。是啊，除了瞎想，还能是什么呢，光天化日

，地铁跟前，身家不菲的男人，灰头土脸的她，能有什么事呢。计延宗忙着，不来接她也无可指摘。

回头，男人还跟着，金丝眼镜偶尔一闪，幽幽的冷光。

再有一步就要出地铁，同趟车下来的差不多都出站了，人越来越少，明雪霁一横心。先去学校吧，D大需要校园卡才能进去，这男人不可能继续跟着，等他走了，她再回出租屋。

紧走几步，几乎是小跑着跟上了最后一波人，夹在人流里往大学城走，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身后，男人依旧跟着，长腿撩开，不紧不慢的步子。

忐忑着犹豫着，D大终于到了，保安查了校友卡放她进去，明雪霁偷偷回头，看见路边刚停下一辆黑色卡宴，司机出来了，拉开车门恭恭敬敬等着，男人没上车，靠在跟前低头，唇边一点光亮明灭，在抽烟。

计延宗从来不抽烟，也不喝酒。明雪霁回过头，对于这突然冒出来这个念头觉得古怪，脚底下不由自主，往化学系的方向走去。

计延宗读的是化学系，她也是。她成绩没有他那么好，但也不错，大四时一度想过读研，但计延宗说两个人家里都不富裕，都读研的话经济受不了，况且读研少说也得三年不能挣钱，结婚买房都比别人慢几拍，他不想她将来那么辛苦。

那时候他们并肩坐在小树林的长椅上，他搂着她，唤她的小名：“簌簌，你先上班，找个轻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