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膽子。
「我什麼?」陳北勁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我愛你。」
「你媽接下來肯定要知道了。」沈致亭斷言道。
「不用接下來,我媽早就知道了。」陳北勁收起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我媽她這個人,從小吃飯就要坐上桌,絕不吃剩飯,幹什麼事都要當領頭的,做生意也要拿頭一份的份額,絕不跟在別人屁股後面等排隊,她占先機占慣了,怎麼可能事事都等著別人跟她說?她不跟我提,也不讓我跟她提,也……咳咳,也沒派人找你,這應該就是默認我倆的意思了。」
一開始這件事陳北勁也想不明白,直到那晚在何家的晚宴上,他路過表姨和許景輝在角落裡說話。表姨嗓子尖,哭哭啼啼也不影響她吐字清晰,更不影響他站在不遠處聽牆角。表姨向許景輝哭訴他們老何家的兒子都是喜歡男人的怪種,他敏銳察覺到許景輝的沉默,還有她無意識瞥向他的複雜眼神。
他立刻明白過來。
旋即轉回頭,迎上她的目光,不給對方一絲再試圖逃避裝糊塗的餘地。
似是沒料到他居然膽子這麼大,就這麼敢坦然地站在原地,一副任她審視的鎮定模樣。許景輝怔了一下,下一秒,眉目深沉起來,朝他舉起了酒杯。
既像責備,又似妥協,還有幾分貌似在尊重祝福的意味。
他一笑,隔著路過的三兩人群,也遙敬她一杯。
兩人隔空碰了下杯,像是進行某種主權的交接儀式,然後各自一飲而盡。
陳北勁知道,許景輝不會再干涉他的私事了。
「想什麼呢,還不下車?」沈致亭穿好外套,見陳北勁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伸手過去碰他一下。
「沒什麼,走吧。」陳北勁按捺下心中湧起的歉意,推門下車。
「怎麼鎖了?」沈致亭去後車座拿王薪宇送的套盒,打不開車門。
「今天不許拿他的,明天再拿。」陳北勁牽過他手,帶著人去後備箱。
沈致亭意識到什麼,笑了聲,說:「上周末晚去機場接我媽,我倆提前在餐廳吃了頓大餐,算是慶祝過了,你不說,我差點忘了。」
陳北勁笑笑,說了句「那可不行」,打開後備箱,揚手揭開罩在堆疊著大大小小禮物盒上的兩層遮光布。
沈致亭失笑。
陳北勁買東西跟掃貨沒區別,每年生日禮陳北勁都送一大堆,小型的大概是袖扣、領帶、皮帶、手機、手錶、剃鬚刀或奢侈品店會員卡一類,大型的大概攝像機、電腦、平板、常服或者西服套裝一類,還有一些是價格不貴,但是陳北勁自己很喜歡,一定要送給他讓他經常用的小玩意兒,琳琅滿目,比聖誕樹下的禮物還多,他光拆就得拆上大半天。
正中間是個八寸生日蛋糕,外包裝罩著薄薄的漸變玻璃,細看是繁星點綴下黑荊棘林,繫著黑絲絨帶,蝴蝶結上插著一支淌著晶瑩水珠的紅玫瑰,嬌滴冷艷,蛋糕是乳白色的低糖慕斯,同樣鋪堆著半圈紅玫瑰,盒子四周底部統一用的荊棘狀黑冰袋圍著,旁邊擱著一大束搶眼的玫瑰花,相倚擺放著一個裝飾古典的咖啡杯木漆禮盒。
在禮盒的銅漆合金提手上,光澤細膩的細珠鏈拴著兩個銀鎖片,一片鏤刻著和沈致亭證件照上一樣端正模樣的半身像,鏤空縫隙仔細看的話,剛好是「LoVeyou」的形狀,另一片刻著三句話:
沈致亭,生日快樂
的一歲,記得繼續愛我
接下來,我們一起長大,然後再一起老去吧
——by陳
「沈致亭,」陳北勁摘下蛋糕上的玫瑰,插進沈致亭胸前的口袋裡,笑眼閃爍著,眸底深情:「生日快樂。」
心跳突突的,沈致亭有些承受不住,陳北勁正經起來時,氣勢壓迫感十足,這深邃眼神太撩人,比任何浪漫花招都戳人心扉,說什麼「一起長大」,又說什麼「一起變老」,平平白白一句話,不是多美多華麗的詩句辭藻,卻是他曾做夢都不敢要求對方許下的一輩子。
深呼吸一口氣,沈致亭努力平復著波瀾起伏的心情,大力拍拍陳北勁的肩膀:「真行啊,哄人一套一套的,這會兒又有情商了是嗎?」
陳北勁一把攥住他手,往前一拽,緊緊注視著他,問:「怎麼不笑?不喜歡?」
笨蛋的腦迴路,沈致亭氣也氣笑了,甩開人手,給了陳北勁一個擁抱,並在他耳畔說:
「你這次如果又說話不算數,我不會再讓你跑。」
「明明是你,」陳北勁回抱住他,同樣語氣威脅著:「再敢提分手,我才不會放過你。」
沈致亭再次失笑,說:「那我們就互相不放過吧。」
「所以,」陳北勁膝蓋拱了他一下,問:「我送的東西,你到底喜不喜歡?」
「……」沈致亭無語,抬起頭:「咱倆都抱這麼緊了,還不能說明問題麼?」
第一次收到陳北勁作為戀人身份的祝福,說不喜歡是假的,不止是單純的喜歡,還有些別的,說不上來的感覺。從前每年卡片上都是「沈致亭,生日快樂」,再加一句別的玩笑話。
第一年是張禮品店隨處可見的小卡片,粗黑馬克筆,字跡有些潦草:
喂,這位朋友,你怎麼沒經我同意就19歲了?
——by陳
第二年是只雕花鈴鐺,裝飾著一縷絨白小羽毛和一個小木牌,木牌正面手寫描邊花體字,還噴了點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