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迁入漠北的第七天,我回望着来时路,大队行进的痕迹正被一点点抹平,我想我是真的摆脱了过往的束缚,耳边此起彼伏的黄沙在烈日下显得那样璀璨,随风荡漾在目光所及之处。
这将是我最后的希望!
如同耳边驼铃生生不息,我将以此重新开始。
早年听闻漠北民风彪悍,却不想年轻女子多是貌美妖娆,成年男子也是雄硕阔达,唯有对汉人的排斥是刻在骨血里的。
大抵是地域分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从许久的战乱以前就已经奠定了各族之间的冲突,不论是大族之间的矛盾,就连同一地域间都无法阻止分歧。
为了不显得过于突兀,我也只能尽量掩藏好自己,只要安全找到栖息地,之后的路还可以慢慢打算。
这支队伍之所以能够顺利出城,恐怕跟为的那位尊者有关。
那是形似狮王般的存在,此形非彼型,那位尊者面若姣姣月,色如格桑花,剑眉如墨,琥珀星目,鬓若刀裁,虽严而邪,似笑非笑,不常言语,天然王者尊详尽在瞳眸,眼角悉堆傲气。
自是不容小觑,我只是远远多撇了几眼,似乎就已经被察觉,这比起周遭恶劣的环境更令人紧张,不由得让人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眼见赤日西向,飒飒寒意随风而起,钻入肺腑,渐渐地,我像是被拉近另一层深渊,这是比过往更加沉重的感觉,前六天所受的阴寒都远不及此时此刻冻人心魄。
当微光被吞噬,夜色缭绕般在眼帘抹上阴霾,饥寒交迫之际,我实在是无力招架,只觉得眼前一黑。脑海中不断浮现五彩斑斓的画面,悲喜交加。心里倒是有一种轻松——走马灯落毕,我就该回到你身边了吧。
然而,那时候炽热的日光又一次刺痛了我的五感,陡然,喉咙灼烧的激烈感让我止不住咳嗽,甚至恶心,只是空腹许久,呕吐不出什么。
原本模糊的视线被火光所点燃,耳边呢喃的声音也逐渐明朗——领队的另一个老人此刻正向那位尊者汇报着什么,随即递交一沓纸张。尊者不动声色,手下人却是有眼力见的,顺势将我拖拽到他面前。
紧接着我慌张地趴在地上,姿态卑如蝼蚁,希望可以侥幸逃过一劫。心里明白此刻不忍,唯一的出路可能就真的没有了。
借着萧瑟我抖着单薄的身躯,颤颤巍巍地乞委道:“大人,大人,手下留情啊,小人绝对没有冒犯之意,大人,大——”
不等我多言,头被无情地向后拉扯,连带着我整张面容彻底暴露,我不禁呼吸急促,生怕被现什么。
尊者依旧没有言语,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盯着人毛。狮子之所以为万兽之王,不仅是他天生敏锐的野性,更有其他动物无可抗衡的实力。此刻眼前的这位男子,除却少年意气,全身简单的装束实在难掩自身的贵气,柔和的月光折射在他的脸上,刀锋般明朗的面容却因此附上一层寒气,压迫的人无地自容。
我吃痛“嘶”
的一声,下意识去观察尊者的反应。就这一眼,我和他四目相对,只是一秒,我便眨巴着眼,试图挤出几滴眼泪来博取同情。
彼时战火还未兴起,但朝局动荡,随迁入漠北的大有人在,没理由盯着我一个人不放。我咽了咽口水,微微张合的嘴还在乞委。
刚刚的那位老人走近我,用沾湿一余的帕子清洁着我故意抹黑的面容,金黄的火光下,我清楚地看见了,那人原本毫无波澜的眼瞳里闪过一抹亮星。只不过怕是要令他们失望了,毕竟这张脸毫无威胁可言,即便他们拿着画像调查,也绝对不会有任何痕迹。所以即便没有那些污垢,也不可能有人知道我真正的样子。
当然,此时我还需要再卑微一些。我顺势挣脱他们的控制,惊慌失措地爬到那位尊者足下,不停地磕头,不停地乞讨,不停地攀附,只为让他们放松警惕,什么都值得。
没有什么比“活着”
更重要了……
我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诚恳,然而耳边响起不属于弱冠少年的声音,沉稳浑厚的嗓音一字一句都在敲打我的心魂。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此话一出,队里不少人开始骚动,他的手下挥舞着大刀示意安静,只是动荡的人心不是几句威慑就能安抚的,不免要见点颜色。
血迹斑驳的弯刀在月色下更显得凉薄致命,我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倒下的三五人,左手又开始了微微振幅,心中不免多了一丝慌张:求饶是没有用了。
就在这紧急关头,领队的另一位中年人开口道:“好了。”
我小心翼翼地探头,只见尊者饶有兴致的神色附上一丝慵懒随意,不紧不慢地抬头示意,方才为杀戮的人大声警告,“汝等安分守己或可安虞,妄动异心者,格杀勿论!”
那位中年人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无奈退却一旁。最开始的老人自始至终都未曾言语,倒不像是毫无地位,他只是静静地待在尊者右侧,就只是这样。
这一晚格外的漫长,那团篝火烧了许久,我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有盯着这团火不停地取暖,只是没了柴火的加持,这团熊熊火焰也只能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彼时寒气不足为惧,按照之前的脚程,离那个地方应该只有不到两天的路程,很快。很快,就如同今天初升的太阳,希冀的温存正一点点布满全身。
看着仅在咫尺的远方,迁徙的路途在第八天也显得没那么疲惫,只是腹部空空,不免有些难敌日光毒晒,双腿如同灌铅一般难以移步,只能任由自己与队伍渐行渐远。实在是累的不行,四下也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无奈瘫软在沙层离小憩半会儿。头顶炽热的光线让人睁不开眼,却实在是令人神往,一想到黑夜寒风入骨,就想把这些狠狠地揉碎倒进骨血里。等勉强能站起来时,不远处还有依稀可见的人群,好在还没有跟丢,追随到队伍尾后,只见尊者和那两位都在前列,唯有昨日那声音大的粗汉在后方,我也不敢多造次,依旧唯唯诺诺地如同之前。
猫咪尚且知道如何把玩小鼠,强者自是不例外。而弱者真的只能作砧板鱼肉,任人宰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