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知道周淮嶼的月薪可能是他的十幾倍。雖然說出來很沒面子,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反正再狼狽的樣子周淮嶼也看到了。
周淮嶼視線掃過客廳的顏料和畫具,以及鞋櫃那些品牌鞋,問:「你一個月開銷多少。」
夏成宥微微低頭:「我是月光族。」
周淮嶼的神情沒變,似乎猜到答案。說:「也就是說沒存款?」
夏成宥:「……」
幹嘛要說得那麼直白嘛。也不知道周淮嶼為什麼要問這麼細,搞得他底。褲都快沒有了,但還是回答:「嗯。」
忽然周淮嶼的視線落在他臉上,夏成宥也側頭看向他。兩人視線交匯了那麼一秒,夏成宥很快移開了。他覺得周淮嶼的目光好犀利啊,而且帥得過於亮眼了。
周淮嶼又問:「那你還是打算去學校應聘美術老師?」
夏成宥搖搖頭:「現在都八月了,學校該招的都招好了,應該也不會缺人了。所以我只能換個工作。」
「換什麼。」周淮嶼。
夏成宥:「畫畫的又餓不死,隨便怎樣都能找到工作。」
對話終止了十來秒。周淮嶼再次說:「你覺不覺得你過得有點拮据。」
夏成宥一愣,他覺得有些難堪,心情越發低落。本來失業就已經很受打擊了,現在八年不見越混越好的竹馬又說他過得拮据。真是太難受了。
「是有點。」夏成宥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拖鞋。
周淮嶼的視線也落在他拖鞋上,看到他還有點濕潤的腳趾頭。問:「為什麼不回南城?在南城又不用租房子。你家在南城那麼多處房產,你想在哪裡上班就在哪裡住。而且南城的發展比這裡好,在南城找工作不比這裡容易、不比這裡工資高?為什麼寧願委屈自己也不願回南城?」
夏成宥被他這接二連三的問題敲得暈頭轉向,他有些逃避似的不願意回答。用沉默來應對。
以前只要他用沉默來應對周淮嶼,周淮嶼就會放他一碼。
但是現在周淮嶼好像沒有要放他一碼的意思,問得更刁鑽了:「還是說,你在這裡有了捨不得的人?」
他問完以後,再次觀察了一下屋內,沒發現任何其他人居住的痕跡。
夏成宥微微蹙起眉:「沒有。」
周淮嶼視線再次落在他臉上:「那是什麼原因?」
夏成宥被他逼得快要投降了,但是又始終堅持著不願意說出真相。那個真相他自己都不敢面對。
所以思考一分鐘後,說出另一個遲早都要告訴周淮嶼的事情來做緩兵之計:「我跟家裡出櫃了,四年前,大學畢業後那會兒。」
他不敢去看周淮嶼的表情,硬著頭皮又說:「我爸叫我滾出去,我就滾了,過年都沒敢回去。」
許久周淮嶼都沒有接話。
夏成宥攥緊的拳頭手心出了汗,他緊張得渾身都在發抖。還是忍不住抬頭去看周淮嶼的表情,果然是料想之中的驚訝眼神。
周淮嶼一定想不到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居然是個gay吧。更想不到這個gay還暗戀他吧。
所以周淮嶼會不會討厭他?
那一瞬間夏成宥覺得好難受,鼻子有些酸澀,憋得眼眶都紅了。趕緊說:「你放心,我一直把你當兄弟,從來都沒對你有過非分之想。以前不會有,以後也不會有。我保證!」
說完以後眼淚就憋不住了,刷地一下就流了出來。開始不爭氣地抹眼淚,邊抹還邊說:「你不要和我絕交好不好?」
周淮嶼嘆了口氣:「你哭什麼。八年了一點長進也沒有。」
夏成宥委屈巴巴地看著他:「你不要生氣。」
周淮嶼真是被他打敗了:「我沒生氣。」
最受不了夏成宥這個樣子,每次做錯了事怕他生氣就先哭,搞得好像做錯事的是別人一樣。
見夏成宥的眼淚止不住,周淮嶼說:「不會和你絕交。」
聽了這話的夏成宥也不知道是更難過了還是不難過了,他緩了一會兒後才沒有再流眼淚。不過周淮嶼不介意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了。
兩人沉默了幾分鐘後。周淮嶼抬手看腕錶,站起身,低頭對夏成宥說:「我走了,下午還有個會。」
「嗯嗯。」哭過的夏成宥聲音里還帶了點鼻音。
周淮嶼多了看他一眼,然後說:「你不送送我?」
夏成宥立刻站起來:「我送你。」
周淮嶼拿起那杯水一口喝完了,重放回去,然後越過夏成宥走在前面。
夏成宥親眼看到自己的水杯被周淮嶼喝了,呆滯地立在原地,腦子有些懵。
「過來送我。」周淮嶼脫了鞋套在門口道。
「哦哦,來了。」夏成宥趕緊走過去打開門。
周淮嶼垂眸看著他,那眼神把夏成宥看得很仔細,仿佛在把記憶中十八歲夏成宥的模樣和此刻夏成宥的模樣重合。也仿佛在填補和夏成宥空白的八年。
他收回視線,邁步走出門口:「送我進電梯。」
夏成宥點頭,聽話地跟著周淮嶼走出去,把周淮嶼送進電梯,抬起手,紅紅的眼睛笑起來,做了個拜拜了手勢:「慢走。」
電梯門緩緩合上,直到緊閉看不到周淮嶼。夏成宥的笑才收了回來,手也放了下來,沉默又迷茫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真是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