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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如是第一次进入浮屠城,是在三年前的初春。
初春天光浅,不见绿意,料峭风中刺骨寒。
宴如是只身入浮屠,自然被当作细作捉起来,宴门少主道行虽好,但浮屠多的是让这些正派人士遭殃的法子。她被丢入殿中,一身金织的衣衫乱尽,好不狼狈。
宴如是之于浮屠殿,如一只养尊处优的金丝雀之于生死界,仅仅殿内肆溢的魔气就能让她声息紊乱。
浮屠殿中,游扶桑倚坐玉人榻,一身流金衣袂,袂尾绣着三足金乌,影影绰绰恍若魔纹,雍容华贵下弥漫一片死寂的诡谲。
她捧了一只暖手的香炉,烟径散在空中,如久居不散的魔瘴气,闻不见一点幽香气息。
这样乌烟滥霭的香炉和旁人必不合衬,同游扶桑却是绝配。
浮屠座上赤目龙台,凤临九天,洋洋洒洒要含括自古乾坤——如此华醉纹饰,不及游扶桑面上一点华贵。
女人柳眉丹唇,金色瞳仁,眉眼恹恹又微挑,眉间一点狭长朱砂,媚骨如云,发色是诡异的深灰,如同雾霭颜色,给那副绝艳容貌更添一分乖戾。
若说宴如是是开得恰好的半夏芍药,游扶桑便是艳得靡醉了的冬末山茶。过犹不及,恰如山茶花,艳极则凋零,花萼花身一同连枝坠落,似人头落地,萧瑟一响,便不该存于此世了。
宴如是缚手在后、跪坐殿中,仰望她,无端端想:师姐从前……不是这样的。
电光石火,一道无形的魔气逼近,宴如是只听得滋啦啦的响动,后背破败不堪的道袍如遇王水,须臾消散不见。
于是她身后——细碎的伤痕连同雪白肩背一起,暴露在空气中。
宴如是来不及反应,游扶桑猝然靠近,咫尺之间,那双金色眼眸盯紧了宴如是,眸中像燃着一簇明火。
那是狩猎的眼神。可开了口,嗓音却是温柔的。
“吓到你了?”
游扶桑轻声,“抱歉,我只是想看一眼宴师妹的伤处。”
偌大浮屠殿,举目皆惊异。邪道侍者震惊于这声“抱歉”
,宴如是则震惊于这举措。
看一眼伤处?不管这缘由真假,衣衫半褪已是羞辱。宴如是心里,此举无异于把她扒光了示众。
宴如是呆愣片刻,颤抖着收紧衣袍,仍掩不下一片春光。眼眶气得通红,强忍了眼泪,浑身颤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游扶桑瞥一眼她,没再靠近,只窥那些细碎伤痕,沉默许久才道:“罢了。你走吧。”
“——尊主!”
侍者中忽有一位少女跳将起来,鸦鬓垂髫,发髻缀两个小铃铛,“您不能就这么放过她!这种正道人士最是伪善、道貌岸然,她可闯了那么多地方,指不定偷了什么呢!”
游扶桑淡然道:“庚盈,噤声。”
又向宴如是,“师姐妹一场,我不计较你,也不追究你的来意。宴门少主,你走吧。”
宴如是发懵,未应,眼前已有一片流金氅衣盖下。
游扶桑没有靠近,是用魔气驱使氅衣端端盖在宴如是身上。“披着,然后从浮屠离开。”
话音落下,游扶桑回身,似要离去。
脚步却因为女人脆弱的嗓音一顿。
“求尊主……”
宴如是双唇苍白颤抖,泣涕涟涟——因惧怕或羞辱——可腰板依旧挺直,大抵是家母从小教导如此。
她泪眼道:“求尊主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