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风尘仆仆奔波一百多公里来到这里,下午又帮老太太把门前种的菜籽割好,胳膊酸疼不能受凉,稍微冷点儿就感觉肌肉痉挛,她忍不住往暖源处挪了挪。孟芳起自以为悄无声息,谁想她刚有动静,身边计庭尧便跟着动了。
孟芳起心中一阵慌张,被子里手往外缩时力道太大,蹭到男人小臂。他身上热量隔着薄薄的布料传至她指尖,她欲缩回手,几乎在同时被人反握住。
男人的手修长而棱骨分明,皮肤光滑,不像她手上满是老茧,粗糙得很。计庭尧在被子底下牵着她的手,她没有开口,他大概也有些不适应轻咳了声。
她靠着荞麦壳的枕头,仰面看向光秃秃的屋顶,手任由他握着。计庭尧似乎极容易出汗,不多会儿,掌心全湿润。
孟芳起以前在这儿交往过对象,那人也是城里来的知青,不过1974年的时候他回去城里,两人便彻底断了联系。那时候她年纪还小,才十八九岁,夜里跟对方跑到山坡上看星星,对方刚碰到她的手便让她甩开。
这当口孟芳起突然想起那些零碎的过往,然而她脑子里浮现的却是计庭尧的脸。男人平时不苟言笑,话不多,就凭他救了自己,又二话不说随自己来到乡下,他其实是个好人。
计庭尧在孟芳起之前,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但他是个心理和生理都极为正常的男人。在孟芳起试图挣脱开时,计庭尧长臂一伸拥住了她,她倒是极为配合。发丝香香的,味道窜入他鼻尖,他只觉痒痒的,又有些想打喷嚏。
他揽着她的肩,最后孟芳起直接枕在他胳膊上,两人离得极近,甚至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计庭尧将平生读过的书都在脑子里过了遍,绞尽脑汁正要开口,忽然孟芳起出声问了一句:“你觉得红缨她大姨今天想说什么?”
孟芳起跟王彩霞接触还算不少,有过那么几次交道,也对她的性情清楚些。同为家中长女,王彩霞无疑是勤劳稳重,又肯吃苦耐劳的。以前老太太对孟芳起横眉竖眼,都是王彩霞在一旁打圆场。只是她今天态度这么强硬又激烈,倒让孟芳起有些奇怪。
计庭尧名义上作为夏红缨的长辈,晚上几个女人商量事情并没有避着他,他从她们口中大概得知事情始末,也觉得王彩霞话里有话,透着蹊跷。
无论是情感还是道义上,毋庸置疑计庭尧都是更偏向着孟芳起。原来那时她当真不是想要自杀,她不会游泳却肯为了救养女下河,费心费力想办法为养女治病没有推诿。就算是为了报答对方亲生母亲的救命之恩,这份责任心也令人钦佩。
他斟酌片刻说:“可能她大姨觉得你养大孩子不容易,不想再给你增添负担……当然还有种可能……”
计庭尧顿住,清了下嗓子才继续道:“也许她知道些你不清楚的事。”
他不想破坏她们之间的情谊,做那个挑拨离间的人,措辞已经足够委婉。但孟芳起也不是没有脑子,她喟叹口气:“算了,无论怎么样夏红缨都是我女儿,与其想这些没用的,不如想办法给她治好耳朵。”
计庭尧“嗯”
声:“睡吧,明天要回去得早,我带你们去医院再瞧瞧。”
不过这个姿势谁能睡得着,孟芳起无意识仰起头,唇碰到他下巴,黑暗中两人几乎同时怔住,幸而光线不好,谁都没有瞧见对方脸上的酡红。孟芳起侧身往床里面滚滚,计庭尧胳膊上力道顿时松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扯着被子蒙住头,躲在里面声音闷闷的,回他:“睡吧。”
夏红缨这几天日子也难过,白天孟芳起帮她把药带过来,吃了耳朵才好些。她没有跟孟芳起说的是,昨天她见到夏善康了,她亲爸。那个男人以前也很疼她的,只是昨天她找过去,他连话都不愿意跟她多说两句,生怕被他老婆瞧见。
外婆早早在她身边打起呼噜,她完全睡不着走到屋子外面,隐约听到孟起芳房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可惜她耳朵不好,听不清他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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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拖累他
村东头出现抹曙光,天渐渐亮堂起来,村里人起得早,伴随着鸡鸣声炊烟四起。孟芳起睁眼时只有她一人在床上,身边床铺有些冰凉,计庭尧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老实说,孟芳起着实松了口气。
计庭尧拿着个搪瓷杯弯腰站在门口刷牙,面前就是收割完,只剩下一根根光秃秃的菜籽杆。牙刷还是昨晚孟芳起特意去小卖部买的,她又给老太太多捎了支芒果牌牙膏回来。老太太生活节俭,每次只舍得挤半个黄豆大点的牙膏用。
计庭尧听到身后动静转过身,不想隔着两三米距离的孟芳起却“扑哧”
一下笑出声来。她手背掩住唇,穿着昨天那件蓝色运动外套,头发微微凌乱倚靠木制门框站着,计庭尧瞬间想到昨夜,一时怔怔地望着她。
“赶紧漱口吧,你看泡沫都滴到身上。”
孟芳起指着他胸前说。
计庭尧这才意识到自己当下有多狼狈,下巴嘴边都是泡沫不说,他低头往身上看,果然沾了一块。他脸色微红,匆匆刷完牙,从水缸里舀水出来把衣服整理好。
“老太太和红缨呢?”
孟芳起屋前屋后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两人的身影,走过去问计庭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