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闻隽洗了把脸,从盥洗室出来后对着赵旻也没好脸色。偏的赵旻又凑上来,把人往怀里一搂,非要应闻隽坐自己腿上。
方才闹了这样大一通,应闻隽也累了,挣扎了两下没挣开,也就任给赵旻抱着。
“就真不打算搭理杨贺啦?”
赵旻接着暗示,“你可别小瞧了他,他们家在四川有桩生意,从生产线到运输线都铺好了路子,明摆着要挣钱的买卖,多少人想巴结杨家还巴结不上呢。我舅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也想要巴结上他呢。”
应闻隽瞪他一眼,眼见抬手又要打,赵旻慌忙求饶:“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别动气。”
他方才被应闻隽的手背抽了一巴掌,到现在一边的脸还红着,又想寻些别的话头讨应闻隽开心,四下一看,见被他丢在地上的皮箱大敞,便弯腰拾起一本书来,讨巧卖乖道:“呀,都是英文,我看不懂,看得我眼睛痛,你给我讲讲书里写的什么。”
应闻隽懒得搭理他。
“不愿意?”
赵旻凑上来道,“那给我讲讲你那个老相好?”
“你不都打听的清清楚楚吗,还想听我讲什么?你不止喜欢偷听别人说话,还喜欢打听别人的闲事。”
应闻隽表情冷淡,说这话时没有什么反应,仿佛真的不在意了,可赵旻抱着他,怎会不清楚一提起这人,怀里搂着的身子都微微僵硬。应闻隽身体下意识往外倾,早已竖起警戒姿态。
赵旻只当看不见,得寸进尺道:“我自己打听到的,怎能和你告诉我的相提并论?况且我也没打听出什么来,就打听到那人是你老乡,姓冯,单名一个义字,你俩青梅竹马,他后来跟着我舅做事,被我舅送去香港了。非亲非故的,你说这个冯义给了我舅什么好处,我舅又费功夫又费钱,把他送到香港去读书,这么一说,倒是对他比对我这个亲外甥还要好。”
赵旻开玩笑道:“我舅若不是得了他的好处,难不成是有什么把柄抓在他手里?你被他卖到宋家这么些年,心里就不怨恨他,就没想着打听打听?哎,你倒是跟我说说,他当初用了什么法子,把你卖到宋家的啊……”
应闻隽忽的瞥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怎么听起来,你对冯义这个人倒是比对我感兴趣。”
“你醋啦?”
赵旻又是嘻嘻一笑,倒是没正面回答应闻隽这个问题,只是突然将他松开,让张妈翻出台唱片机,摆在桌上,不顾应闻隽抗拒,将他拉起跳华尔兹。他一手揽住应闻隽的腰,随着音乐声辗转腾挪,应闻隽故意去踩赵旻的脚,赵旻不在意,给他踩着玩。
“会念英文,会跳舞,都是他教你的?”
应闻隽点了点头。
“他还教过你什么?”
“不关你的事,别瞎问。”
“哎呀,你这样厉害,他怎么这般没眼光,还愿意将你拱手送到我舅的身边,你要是我的人,我一定将你牢牢抓在身边。”
赵旻一番甜言蜜语,应闻隽却没迷失心智,心道柏英不就是他的人,他和柏英不还是各玩各的,只对赵旻冷冷淡淡,顺着这大少爷的意思,敷衍道:“那兴许是我还不够好。”
“哦,那你说说,你哪里不够好?”
这一问,还真把应闻隽给问住了。当年故是冯义设局拿他去讨好宋千兆,将他当做彻底攀附宋千兆的跳板,可他又何尝不是心灰意冷之下顺水推舟,逆来顺受,这些年都活在自怨自艾中,早就认命了。应闻隽十分清楚自己的毛病出在何处,他总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抱着一股得过且过的侥幸。
就连他现在与赵旻,不也是这样?
“要我说啊,你还是太心善,太容易给人拿捏了,才会给人得逞,给我得逞,我要是你,在宋家那天晚上就该给我两个大耳刮子,让我离你远些,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越是害怕,就越容易给人拿捏。”
见应闻隽神情落寞,似有千斤心事,赵旻了然一笑,知道自己一番柔情似水的逼问起了作用。
“不管冯义教过你什么,我现在倒要教你一样新的。我要是你……我才不管什么冯一,冯二,冯三,谁招惹了我,谁害我日子变成这样,我就同谁鱼死网破。”
赵旻低声喃喃,声音似带着蛊惑,屋中灯光橙黄,音乐舒缓,等应闻隽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二人已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抱着。他猛地将赵旻推开,不知自己方才怎么了,对方一番话,竟轻易搅动着他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恨意。
应闻隽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他皱眉看着赵旻,问道:“什么时候能去医院?”
赵旻被他一推,顺势躺在床上,懒洋洋道:“我说了陪我三天,明天是最后一天,你急什么。哎,我问你,要是真有了,你可真能狠心打掉?”
应闻隽想了一想,直截了当道:“若这孩子是你舅的,我肯定留着,是你的,就算了。”
赵旻嚷道:“凭什么是我的就算了!你这又不是跟张妈去市场买菜一样还能挑挑拣拣讨价还价?这肚皮难道不是你自己的,怎么还要看孩子他爹是谁。”
应闻隽不搭理他,方才打赵旻的时候皮箱里东西散落一地,现在开始一件件往里拾,问道:“我帕子呢。”
“没看见。”
赵旻来了兴致,非要应闻隽说出个一二三来,应闻隽捡哪件他上去抢哪件,到最后干脆一把子将皮箱合上,自己坐在上头,土匪一样看着应闻隽,不讲理道:“你今日还非得就把话讲明白了,怎么我舅对你动辄打骂,当着外人的面给你脸色瞧,你就愿意给他生孩子,我赵旻对你百依百顺无微不至,你就不肯生。你住这两天我可曾强迫过你?可曾对你说过一个‘不’字?”
“什么叫给他生孩子……”
应闻隽皱眉,懒得纠正赵旻的一番歪门邪说,不耐地看着赵旻,“赵公子,你我可是表兄弟,这你可知道?”
赵旻虽不在意应闻隽肚皮里到底揣没揣货,揣上了又肯不肯生,但心里偏存着口气要弄明白凭什么宋千兆那老混蛋可以,他赵旻就不行。这样听应闻隽一说,又高兴起来,还以为是按着血缘的关系,并不是他比宋千兆差在哪里,谁知下一刻,又见应闻隽神色认真起来,补充道:“除此之外,你对待感情无半分真心,态度轻慢顽劣,你和你舅一样,对谁好,只是觉得那人有利可图,对谁不好,那就是压根没将人放在眼中,打心眼里觉得对方如蝼蚁,不配与你说话,你只比你舅强上一点,你会做表面功夫。”
赵旻一怔,看着应闻隽的表情玩味起来。
“你的意思是,若有人真心待你,对你好,把你放在眼中,不将你当做蝼蚁草芥,不与你做那虚与委蛇的表面功夫,你就愿意跟这人好啦?你就愿意给人生孩子啦?”
赵旻不笑了,嘴角一平,像是被应闻隽一番话给激怒了,变脸如翻书,难得冷淡道:“人一辈子那么长,谁还没被一时一刻的情情爱爱蒙着眼的时候,你怎么知眼下的就是合适的?那个冯义又教你跳舞又教你念英文的,到头来不也把你卖给我舅了?”
应闻隽脊背挺得直直的,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上的赵旻。
“也不。”
他眉眼间漏着一丝恹恹倦意,却又无比坚定。
“不止要那人真心待我,对我好,不将我当做蝼蚁草芥,不与我虚与委蛇,最重要的是,我对那人,也得同样真心。”
“至于你……”
应闻隽将赵旻上下一打量,毫不留情道:“你哪样都不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