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东北是这样,只有这个时代是这样,父子之间的相处,永远是最沉默也最复杂的。
他们有时候是君臣,有时候是朋友,有时候甚至是仇人,但终究,他们是父与子。
大部分的时间里,父与子的相处和沟通,都像白开水一样寡淡,有时候还会夹杂着误会和不理解,但端起这杯白开水喝进嘴里的时候,味道是白酒一样的烈。
陈永年和陈志恒这对父子之间,自然也是这样的,所以当作为父亲的陈永年摆出这样一副姿态时,陈志恒就知道,这会是一场“大人之间的对话”
。
“爸,我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想干点正事儿。”
“嗯。”
还是沉默,陈永年跟外人,跟村里的其他人,甚至跟两个女儿都是另一副面孔,总是嬉皮笑脸的,但是面对儿子的时候,越是想认真,越是会严肃,越是想拉进和儿子的距离,就越是会生硬起来。
改不了了,笨,没救了。
“爸……”
“去年也说了,咱家也没办法供你上学,你自己也不争气,学不进去,打学校里出来,这几年了……忘了。”
“嘿嘿。”
“你笑个屁。老实儿的!我刚才说啥来着,对,去年。”
陈永年转头看着那支包在衣服里的枪,又转过来看着陈志恒道:“本来我是想着,让你跟你大爷学木匠活儿,去年你不愿意,就没让你去,你岁数大了,自己有想法,我也不好按着你头让你学,反正……”
陈永年结巴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嘴巴开合好久,才说出一句:“你自己有研究就行,别走歪了。”
“爸,你这咋说的好像我要出去劫道似的呢。”
陈志恒越听越不对劲,自己心里想了一下,明白了。
“哎呀,我没说我要出去打工啊!你别是以为我是想跟着放排的走吧!”
陈永年熥的一下脸就红了,态度十分强硬的拿出父亲的威严给自己找补:“你不是什么不是!你你、那刚才你舅不是说……”
陈志恒哭笑不得,只好把自己的想法跟老爹说了一遍。
完了他还不忘跟陈永年描述一下美好前景:“爸你想啊,那山上那么多好东西,年年冬天上山打柴遇见多少野物啊,那不都是财么!”
陈永年有点意动,但是不想附和他儿子:“有财也得你能拿着才行,那赵广富也拎着个破喷子上山打猎,现在拄拐可溜了,你……”
啪。
一直听着的王兰拍了陈永年胳膊一下,剜了他一眼。
你怎么还咒自己儿子呢。
陈永年一下子底气有不足了,强行提震地位,瞪了王兰一眼,王兰不稀得和他一般见识,给他个面子坐回了炕角,和俩闺女聊天去了。
“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听见没。”
“嗯呐,我懂,爸,我都懂。”
“你懂个……拿你这破玩意儿,回去烧炕睡觉去。”
…………
陈志恒他们家是正经的三间大、大土房,父母住一间大的,俩女儿住一间小的,陈志恒住一间更小的。
平常时候还好,烧火只烧一个灶,就是做饭的那个,到了冬天,陈志恒和陈永年爷俩儿那可是真得一趟一趟的去山上拉木头,也就是他们这地方到处都是山,到处都是树,才有这样的条件,敢烧三个灶。
陈志恒年轻,火力旺,不怕睡凉炕,再说现在也没多冷,他就没想多烧,坐在小板凳上盯着灶坑里的火想事情出神的时候,后背一沉。
“哥~”
“你又咋了,再有那苦菇娘儿给我吃,你看我收不收拾你。”
陈志恒和陈月闹着玩儿,把着她胳膊一晃一晃的像摇摇车一样,陈月却没像以往那样呜嗷喊叫的烦人。
“哥,你要出去打工啊。”
“嗯?”
陈志恒回过头,看陈月的脸,呦呵,瘪个嘴好像要哭的意思。
“怎么着,你是担心我走了没人帮你背黑锅了是不。诶,哭啥啊,傻是不,没谁说要走啊。”
陈志恒使坏,伸手摸了一把炕洞上面被烟熏黑的地方,轻轻的帮陈月把眼泪擦掉,拍拍她的脑袋:“你回去问问咱姐,你就知道了。”
“哥,那你不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