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万成耀与万焕儿齐齐获罪定刑,前者不日缢,后者配饶城。
姐弟两个一具罪有攸归,本以为这桩风波将就此平息,却不想因着此番万焕儿的当街供证之举,反倒还将安都城中最大的赌坊,金玉赌坊,牵扯了进来。
本朝虽未明令禁止铺设聚赌,可大部分赌坊都是偷摸着开在小巷里,鲜少会有如金玉赌坊这般明出牌榜的。
不少百姓因此都在私底下议论,这金玉赌坊背后的一把手只怕高深莫测,保不齐就是哪个隐藏极深的权门显宦,于暗地里变着法儿地敛收民财。
然金玉赌坊明目张胆地铺设聚赌是一回事,借着两把牌放债煽惑,唆使输家谋财害命,便又是另一回事。
万成耀在狱中写下的认罪书一览了然,他就是因为还不起赌债,加之受了旁人蛊惑,所以才会在一时冲动之下,对封家千金起了歹念。
至于这所谓的旁人姓甚名谁身份又为何
万焕儿当街呈明的那些个书契借据的左下角,那不都明晃晃地盖着大印嘛
于是乎,桩桩件件的牵扯起来,便如拔了萝卜带出泥,以至于事情展到最后,竟是以金玉赌坊暂时歇工作为终局散场。
三面环水的雅致苑阁内,一锦衣男子端坐其中,正一脸平心静气地把玩着手中的玉雕观音像。
四方小桌的边沿一角,精铜的风炉燃着雪炭,其上茶水滚沸,咕噜噜冒着热气。
男子循着这动静欲要敛袖斟茶,指尖尚不待触及盏壁,身侧竹帘便已微微晃动,一侍卫打扮的年轻人翻窗而入,颇为恭敬地俯行礼道
“小侯爷。”
此人正是永兴候府的小侯爷温淮屹。
温淮屹身形立时一顿,然探出的臂膀却也仅只在半空中几不可察地停了一瞬,旋即又颇为自然地动作起来,将炉子上的茶盏握到了手中。
他这厢始终端着个四平八稳的姿态沉默不语,年轻人便也只能吞咽一口,跪在地上继续回禀道
“乔掌柜方才已经亲自去京兆府打点过了,咱们的赌坊最多关上三个月便能重新开张,小侯爷您啊”
一杯滚烫的茶水冷不防迎头泼来,年轻人出于本能痛叫一声,却是很快又忍住疼意,顶着半张被烫得通红的脸噤若寒蝉。
温淮屹拂袖掸干净衣摆上的水渍,又给自己倒出一盏新茶,而后才眼皮一抬,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三个月你去问问乔掌柜,怎的不等他那襁褓中的小女儿长成嫁人之后再开张呢届时两桩喜事并成一桩,还能省下一挂炮仗钱。”
“”
年轻人汗洽股栗,“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找乔掌柜再行商议。”
他说罢便要膝行后退,温淮屹却又在此时开口喊住他,
“有没有派人查过那对姐弟的来历那二人可与京中的哪位权贵有所往来”
年轻人回道“有人曾在封尚书的府门前见过万成耀,不过当时他鬼鬼祟祟的,最后该是没能进入封府。除此之外,万成耀的姐姐万焕儿初来安都时,也曾与封尚书的千金有过接触。”
“封尚书刑部的封若时”
温淮屹向后靠进软椅里,缓悠悠地晃了晃手中的青玉观音像。
“我记得咱们那日在仁善寺的盘山小道间与乔掌柜碰面时,后方似乎一直静静停着一辆马车那是谁家的马车”
年轻人偏头回想,“似乎也是封家的。”
他微微一顿,“小侯爷的意思是,那对姐弟是刑部的封尚书特意安排来我们赌坊生乱子的”
“谁知道呢”
温淮屹轻轻拨了拨观音像的穗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毕竟咱们的圣上厌烦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封尚书又是圣上的肱股之臣,难保不会自导自演地排上一出戏,找个机会给我添添堵,好借此敲打我一番。”
他说到此处停了一停,再开口时,声音里便莫名添了三分兴味。
“对了,你方才说到的封尚书的千金,封家千金叫什么来着”
“回小侯爷的话,叫封清桐。”
此番掳阶风波过后,不仅是金玉赌坊受到了影响,封清桐过往的行善事迹也被好事者一并扒了出来。
众人于是一面怜惜她凭白受难,一面又感慨于其乐善好施,品性之纯善,着实不可多得。
“啊,原来今番占尽了风头,被百姓盛赞为小观音的人,就是封尚书的千金啊。”
温淮屹眼眉一挑,仰头饮尽盏中茶水,
“我听说封家千金的样貌在安都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啧,生得婉顺姣丽又博施济众,还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他徐徐扯了扯唇角,却是倏地直起身子,一手撑住小几的案沿,一手举起观音像,五指顺着玉像的面容缓缓摩挲了两下,继而蓦地收拢,又重又紧地将观音像狠狠攥进了自己掌中。
“巧了不是,我这人与观音向来最是有缘,找个合适的时机,咱们会一会这位封小姐吧。”
另一边,韩容清经过小半月的针灸调理,身体状况已然恢复稳定,封清桐细心伺候过安胎的汤药,正要穿过花厅回自己的院子时,芷雨便已从廊头的彼端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小姐。”
小丫头一脸愠恼,眉头皱得好似能夹死苍蝇,
“那曹靖,曹公子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