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封清桐自幼爱慕秦以忱,可若细究起来,常年喜欢围在她身边打转的却是小她半岁的钟席诀。
与冷逸俊朗的秦以忱不同,钟席诀的五官更多承袭了其母秦皎皎。
他生得漂亮,眉眼具是一派浓墨重彩的精致昳丽,然这昳丽又半点不显女气,反倒似有若无透着三分锋芒,如同一柄镶珍嵌宝的刀枪剑戟,当真惹人瞩目,又着实凶戾危险。
眼下这利刃正乖乖地收在鞘中,钟席诀衣装肃整地倚在榻上,天青的系带扣着劲窄的腰,青玉的小冠束着乌黑的,若不是面容苍白毫无血色,压根瞧不出来是个病人。
“姐姐怎么过来了”
封清桐随手将食盒放在长桌的案头上,“在府门前遇见了小十,听闻你身体不适,我便过来瞧瞧。”
她温声细语地踱步向内,“咱们不过数日未见,你怎的突然就病”
从进屋时便隐约嗅到的甜香气味随着二人距离的拉近变得益浓烈,封清桐话音一停,不自觉呢喃了一句,
“席诀,你房中是不是有脂粉”
“咳咳咳”
原本端然而坐的钟二少爷猛地抬手掩住口鼻,毫无征兆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席诀”
封清桐顿时惊慌,轻而易举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她焦急地小跑过去,匆匆从榻头取来茶盏端到钟席诀唇边,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咳得这么厉害”
钟席诀摆着袖子轻喘两声,就着封清桐的手饮了些茶水,“是我不好,吓着姐姐了吧。”
他微扬起脖颈,面上显出个内疚又虚弱的笑容来,这样的角度能让封清桐清楚地看到他那双因为急咳而泛起水汽的溶溶眼眸,却看不到他掩在锦被之下的右手是如何后知后觉但又从容不迫地合上了胭脂罐的盖子。
“到底是我太过无用,不过在照磨所里熬了几个大夜,加之昨日又淋了一场雨,今早起来才会有些热。”
钟家的两个兄弟次第入仕,个个都和侦讯审察沾着边,秦以忱子继父业不说,就连原本供职于翰林院的钟席诀,后来也自请调了职务。
封清桐只知他半年前调去了提刑按察使司,平素又常听他诉苦经手的卷宗文书冗多繁杂,遂理之当然地认为一贯乖顺的钟二少爷虽说换了个应卯的地方,却是依旧干着从前的文职。
此时此刻,正阳大街的半截断臂莫名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封清桐眉头愈紧,却是只一停顿,旋即又满腹深忧地开了口,
“竟还热了吗我本以为照磨所的差事要比司狱司和大理寺好做些,不曾想也会这般疲累。”
“是啊,所以较之兄长和阿婵,姐姐平日里也要多关心我一些才是。”
钟席诀哑着嗓子附和她的话,手指颇为自觉地撩起额前碎,摆出个让她亲自探温度的架势,
“姐姐摸摸我的额头看看我还热不热。”
诚然钟二少爷已经到了舞象之年,做出此等央告慰藉的稚拙姿态实属失当,但奈何他体质特殊,虽瞧上去身轻体矫,却是常年头痛脑热不断,且每每生了病,还总是喜欢粘着她这个姐姐。
是以封清桐虽有些踌躇,却也只是迟疑了一瞬,而后便抻着袖子去摸他的额头。
“还好。”
她动作轻柔地探过那一小块儿玉润的皮肤,慢慢松出一口气,“眼下貌似已经退热了。”
软和的肌肤触感温香馥郁,钟席诀眉眼微动,极快地翘了翘唇角。
“说来也是神妙,明明半个时辰前我还难受得紧”
低沉的嗓音里浅浅透出两分愉悦,察觉到封清桐欲要落手,他又行若无事地倾身向前,不动声色地将眉心复又抵上她的手掌,
“可姐姐一来看我,那点子磨人的病痛便如作法一般尽数都消除了。”
潋滟的桃花眼向上一抬,钟二少爷笑得十足纯良,半真半假地说完了漂亮话,
“想必是我见到姐姐太过高兴,病才会跟着一起好了。”
他向来善于又惯于对着封清桐讨巧卖乖,哪怕年岁渐长,此等亲昵之举也依然被他做得几不可察又宽严得体。
封清桐对此无知无觉,只是笑着轻斥了他一句,“席诀,你又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