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张脸埋着,于她怀抱中发着抖。
“沈兰蘅?”
郦酥衣想要将他扶起来,努力片刻,仍无济于事。
她转过头,想要去唤魏恪来帮自己,可转念一想,此时眼前的不是沈顷,而是一直蛰伏在沈顷身上的沈兰蘅。
如若沈兰蘅被发现,他们不光不能去西疆,沈顷更要因此受到牵连、被圣上问责。
可如今沈兰蘅的模样,让郦酥衣感到无比害怕。
不,不是害怕,是心慌。
她下意识用手探向男人的额头。
幸好,并未发烧。
但他双手冰冷,身体更是颤抖得厉害。
心中惦念着这也是沈顷的身子,郦酥衣解下氅衣,将对方身体包住,抱在怀里。
沈兰蘅鸦睫动了动,无力地将头垂了下来。
黑夜浩瀚,夜幕无边。
一片寂寂深夜中,似有什么穿破长空,伴着风声呼啸而来。
他闭着眼,眼前却是沈家那一方窄窄的庭院。
阿娘喜欢兰花,在院中种满了兰花,自他记事起,便是伴着那些兰香长大。
后来阿娘惹恼了爹爹,爹爹喊了下人,将院子里的兰花全部拔了个干净。
那一天,满院狼藉,他被关在柴房,只听见阿娘哭得很伤心。
他再被放出来时,狭小的院子一片白净。
阿娘抱着他,说,沈府再没有兰花了。
孩童目光纯净,话语懵懂:“院子里面没有,可院外面还有,阿娘,蘅儿带你去外面看……”
他的话音还未落,立马被母亲慌张打断。
“阿蘅,不能去外面。”
他被母亲捂着嘴巴,一抬头,便对上那一双万分惊惧的眼。
母亲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可怕的事,面上顿然失了血色。
他不想让母亲伤心,只能乖巧应下:“好,阿娘,蘅儿不去外面。蘅儿就在柴房里,等兄长捉兔子回来陪我玩。”
母亲这才失魂落魄地松开他。
小兰蘅慢吞吞搬了把比他还要高的椅子,于母亲身边坐下来。
北风簌簌地吹着,阿娘就坐在风口儿。她靠着一把木椅,两眼呆呆地凝望着父亲房间的方向。阿娘目色凄凄,那眼神里的神色与担忧,他一点儿都看不懂。
马车里。
男人的眼睫被冷风吹得轻颤。
他靠在郦酥衣怀里,一点点蜷缩了身子,极低地喃喃:
“阿娘,为什么……为什么兄长他能出去,蘅儿也想出去玩。院子外的兰花开了,蘅儿不要兄长捉回来的兔子,蘅儿好想出去,去看看……外面……”
051
阴冷的风阵阵袭来,吹鼓晃动的车帷。
怀中的男人像是很痛苦。
他微微张着唇,隐忍着喘息,冷风呼啸,将他轻悠悠的话语寸寸吹散。郦酥衣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低下头,只能隐约听出几句极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声息。
他在唤,阿娘,兄长。
“水好冰……蘅儿好冷……”
郦酥衣下意识用氅衣,将怀中之人包得愈紧。
直到后半夜,沈兰蘅才逐渐安稳下来。
马车依旧摇晃着,驶向前方。
愈往西北走,气候便愈发干冷,此处的月光似乎都要比京都冷寂些。郦酥衣将头轻轻靠在马车壁上,垂了眸,凝望向正靠在自己腿面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