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抓着叶晓棠的手,泪涌出,一时哽咽。
第二天李剑一早起闷声上班去了,并不理会离婚协议书的事,午后打电话说他晚上加班,不回家。
下午四点多,路旁的夜市就开始摆摊了,天有些阴郁,坛子鸡和臭豆腐的气味杂在一起往鼻子里飘,叶晓棠穿着条长身黑裙子,半乱着发,插着腰兜在稀稀落落的人流中闲逛。
她不是要买什么,她只是爱慕那暗含着辛酸的市井繁华。
一辆车在身旁缓下来,还按了按喇叭。叶晓棠遂向里面靠了靠,继续在杂七杂八的摊位边游晃,不想那辆车一下子贴住了她,喇叭声震得叶晓棠直皱眉。
她厌恶地扭头看过去,谭伟落着车窗靠在座位上对着她是一脸人蓄无害的笑。
“上车。”
他的话却不容置疑。
山路元无雨
叶晓棠一看是他,愣住了,谭伟朝附驾座一侧头笑道,“上车啊!”
叶晓棠回过神,依言上车,奇怪道,“您怎么会在这儿啊?”
谭伟道,“我来找你,不来这儿怎么找你?”
“可是,您怎么知道我住这儿啊!”
谭伟一笑,“我找人打听的不行吗?多大点事。”
叶晓棠不说话,谭伟掉了车头朝前开,对叶晓棠道,“我请你喝茶去,肯赏脸吧?”
叶晓棠嫣然说好,谭伟在一旁道,“你瘦了,气色不大好。”
他的言语看似不经意,却多少有那么几分疼惜,叶晓棠笑了笑没言语。
天阴得越来越沉,一个小时的车程,到了茶楼的时候,已经飘起了雨,灯光四溢的华彩在淡淡的雨雾里,让那建筑越发显得古典轻灵。
一进去,年轻的服务员穿着裁剪得体的布衣裙,蓝底白花,垂身问候,一个个秀雅不俗。
他们进的雅间名为“听雨”
,倚窗处一张圆角雕花长木桌,鹅黄薄软的半透明纱帘,古香古色的水墨屏风上提着王维的两句诗,“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刚入室只觉得满室芳香,坐定后却是淡了,颇有几分若隐若现的。定睛细看,一盆半人高的四季桂半掩屏风,正是婆娑有致,鹅黄的桂花一串串开得正盛,而服务员正介绍着,说如果愿意,可以请琴师在屏风后演奏琴曲,增加些风雅的氛围。
谭伟直接拒绝了,灯光温润明亮,他给叶晓棠要了盅虫草,为自己点了杯杜仲,要了碟松粉玉粒饼,外加上莲子豆沙糕,并耐心地笑着吩咐,“要微甜,软着点,别太咸了,虫草要最大盅的,做好了一起送来,没事别敲门了,知道吗?”
服务员笑着应声而去,叶晓棠只觉得谭伟那夜看她的目光,很深,又仿佛浅。深不见底,浅若无痕。
叶晓棠不敢直视他,目光便落在了屏风那两行字上,谭伟顺着看过去,对叶晓棠道,“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晓棠愣了一下,谭伟往后一靠,扭头看向屏风,读道,“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是吧?”
叶晓棠道,“是,这两句诗和这房间倒是挺相配的!这间屋叫‘听雨’,可是山路元无雨,也能空翠湿人衣,晴天白日来喝茶也没关系,只看喝茶人是什么造化了。”
谭伟道,“你倒说说都能有什么造化。”
叶晓棠道,“这个,喝茶是件清净事,倚窗听雨,静坐捧杯也算是一个境界吧,这两个句子应该是用来造境的。把这两句话读一读,就能给人以烟雨濛濛,半湿人衣的想象,无雨而湿衣,凭的不就是客人的移情雅趣嘛!”
谭伟但笑不语,窗外霓虹璨美,雨正渐淅沥成声。
服务员敲门进来,将茶盅糕点一一摆好,退了出去。谭
伟伸手为她打开盖子,热气蒸腾而出,谭伟道,“我听明白了,大体意思就是说,这两句用得好,那些喝不出雨境的人,就成了白花钱的傻子。”
他言语一出,两个人都笑,谭伟道,“平时来,我差不多就是傻子,今晚上看不出来了,外面正下雨,坐在这里也正好听。”
他端起盅盏,轻轻吹着茶,微微呷了一口,对叶晓棠道,“你尝尝,怎么样?”
那虫草里炖了乌鸡冬笋,叶晓棠用小勺舀着,轻轻喝。汤是滚烫的,不多时她微微出了汗,身体从里到外地通畅暖和。
谭伟一直笑着劝她吃,直到她盅里空了,热得用纸巾轻拭额头,他抿了口茶靠在椅子上对她笑言,“吃好了,我们可以谈事情了。”
叶晓棠倒也坦然了,应道,“您说。”
谭伟望着她道,“你还爱他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极其温和,带着笑,是随意聊的语气,不含讥诮。可是叶晓棠听来却实在讥诮,她自嘲地抚额笑道,“谭先生您,总算把这句话又扔给我了。”
谭伟看着她笑,说道,“我这可不是为了取笑你,就是想搞清楚,你到底怎么想的,还要不要留在他身边。若只是两口子平常吵吵架,你心还在人家身上,越闹离婚感情越好,我也就趁早,不凑这热闹了。”
叶晓棠拄额听着,笑渐沉默,半晌轻叹道,“我不爱了。”
话语多少有些挫败感伤,谭伟侧首问道,“当真。”
谭伟的话柔而短促,不似发问,倒像是陈述。叶晓棠抬头对他苦笑道,“当真。”
谭伟沉默片刻,几乎是调笑着,“那,就跟了我吧。”
叶晓棠瞬间沉默,干涩地笑了两下,不敢看谭伟。谭伟在一旁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语声顿了一下,“你在想,你不爱他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