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风平浪静的无人岛,继续着它的风平浪静。
很快,炎热的夏灌进了秋天的风,秋天的风带来了初冬的雪,小家伙在我肚子里也已经比蹴鞠还要大一倍了。
水伯水婶这会儿几乎已经把我跟楚淮当成了自己的儿女,吃的喝的用的一天要送许多趟,再不说“小岛条件艰苦,早些出岛”
的话。
一是担心我的身子经不起颠簸,腹中孩子受苦,二是怕我们运气不好再遇到水贼,被贼人虏去。
但其实水贼也好,各种奇奇怪怪的教徒也好,几乎已经被官府肃清了,且又加强了海上管制,民生有了极大的保障。
但因为日益增多的巡海军队,我跟楚淮才更不敢出岛去,只怕一个不小心再一次落入周凌清的掌心中。
但我细想了想,担心许是多余的,周凌清这厮怕是早就不知“赵乐明”
了。
他如今重心全在家国大事上,野心也越发大了,与“天下至尊”
的位子相比,已经入土为安的赵乐明,实在过于微不足道了。
在他心里,我早就死在了过去。
他该,早就放下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放宽了心,小东西又开始在我肚子里手舞足蹈,窗眼里望去,楚淮正在棚下认真的教习,小朋友们跟读的用心,早先种下的梅花也已经含苞待放,给一地素色染了几分鲜艳——没错,这是我当下的生活,安逸遂心。
又十天后,小家伙如约来了世间,跟我第一次见到的小俊材一样,红通通又脏兮兮,我还没来得及嫌弃,水婶就先抱着夸赞起来,直说这小丫头,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眉眼跟她爹一模一样,小鼻子小嘴,将来定然出落成个沉鱼落雁的模样!
嗯,咱就暂且不说您见没见过她爹,就这合眼哭得小脸皱作一团的样子,您比个沉鱼落雁?
王昭君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吧……
水婶还在赞不绝口,屋子里就已经站满了来看稀罕的四邻们——毕竟,新生在这里实在不常见。
“孩子虽生在了外头,也该快些回去往祠堂里填了名儿才是,不知楚先生何时打算家去?”
人群中传来的问话并没有恶意,但却让楚淮犯了难。
“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如何也得等人家夫人出了月子才好出行,更何况,我巴不得楚先生多留些日子——我家儿子在楚先生的学堂多认了许多字,楚先生一家都留下才好呢!”
有人站出来解围了,但方才出声的人并不服气,冷嘲热讽道,“楚先生仪表堂堂,处事妥帖,又满腹诗书,在外头定然是有家业的!有什么不方便告人的大官身份也未可知,你还真以为人家就是一介教书匠了?人家迟早是要走的!”
“他们自有自己的打算,旁人便不要在此多嘴了!”
随着这声清冷的“劝架声”
,厚重的棉布门帘被掀开了,只见郎中进了屋。他定了定神,从一屋子大妈大婶的人群中挤到了最前头——成了在场除水伯楚淮的第三位男士。
他将一小罐汤药放下,才又对着看热闹的人群发了话,“产妇迎新生用尽了力气,此刻需静养,各位送了祝福就请回吧!”
“各位的恭贺祝礼,楚某与妻儿感激不尽,倘若日后要离岛,秉着对这些孩子负责的态度,也要提前与众位打招呼才是——今日事多,实在不能周全大伙了,大伙请回吧,来日满月之际,定然邀请大家同来庆祝!”
楚淮作着揖开始清客,大家听闻也不再多留,便逐个退了场。
水伯水婶都是软性子,郎中出场替他们说出了想说的话,他们自觉感谢。
于是出言挽留郎中一起吃个便饭,没成想被郎中三两句回绝了,他只嘱咐了句“那罐汤药对孕妇有进补功效,再熬制半个时辰饭后饮上一碗才最为大补”
,就要作势离去,可在转身间却又顿住了脚步,他背对着我们,又道,“无人岛虽风气淳朴,人却不是傻子,谎言并不是长久之计——两位好自为之。”
郎中从来就只让人叫他郎中,没人知道他的姓名,他是最早在岛上求生的人,我原只当他是落魄在此,不想山林出高人,他竟就是无人岛的高人。
他在用只言片语告诉我与楚淮,大家迟早会对我们的身份有疑心,今日只是个开端。
他已经笃定我与楚淮早先的说辞,是谎话连篇了。
我与楚淮对视一番,心下了然。
这日之后,我们开始筹谋下一个“天涯海角”
,楚淮的意思是,等我出了月子,再敲定路线,如今他先要同岛上的人告一告别,凡事都要缓缓行之,如此才不显匆忙慌张。
当然,眼下最要紧的,是给身边这个“丑陋”
的小家伙起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