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暗道:“自从前元中叶,四海为自诩至尊神武大帝的凌厉蛟龙所陷,天界不能制,迫不得已剖四洋龙族水神于蛟魔王,任其酷毒。自己曲意逢迎,得其所任,为了固宠张势不得不残杀同类,希冀毒妖狠魔殄!四海清宴康宁,自己也可一雪千百年来父王、诸兄妹及水晶宫中上品神族、神女等的排摈挤兑,扬名立方,傲视四海,寄任于天界。”
正当他遐想时,血魔已到群妖近前。
遮蟒带着讥笑,居高临下地道:“足下可是称雄凡界王畿四十寒暑的血魔?”
血魔扫了一眼对面数以万计贫嘴薄舌的四洋群妖后,切齿腐心,仰视道:“然也,本座居6城,尔等居水宫,彼此间数十年来虽偶有磕碰,然而相安无事。今番,尔等大动干戈突至松江府不知有何贵干?”
正对峙间,它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躬立于遮蟒左侧的敖鑫,敖鑫的目光正好与它相碰。敖鑫暗中为两贼能杏大打出手而局促不安,血魔则趾高气扬。
遮蟒傲慢地道:“无他,本帅此行是来裁决人界王畿的占有权。凡间数千年来一次又一次改朝换代,华屋成坵,无非是为了那句俗言“天下之地唯有德者居之,岂非一姓耳!”
今我主上神武大帝,气盖九重,势慑九地,罗天神圣束手伏拜,纵横数百万里,真乃三界之主!尔居王畿数十年裹足不前,固一隅之地,该是退位让贤,归隐穴了。否则休怪本帅一戟将尔等斫成齑粉!”
言罢,轩轩甚得,群妖哄笑鼓噪,声传数百里,惊得松江府王侯编民,披毛带角,不寒而栗;苏州府闾阎街巷,山野荒村,惶惶不可终日。
血魔闻言怒火中烧,部属一个个气冲斗牛。敖鑫观此,心中又一番窃喜,暗运神通佑身,择机脱离。
良久,血魔愤愤地道:“主上圣尊有言:令我等慎勿与四海掌舵者构隙。既然足下一味不顾两家界限,寻戈拨荆,弹压耀武,本座若不允,岂非不识时务,怯懦惧斗!请足下划出道来:是你我单打独斗?还是两军列阵拼攻?”
遮蟒欣喜若狂地道:“本帅观尔等众寡体卑,何必费那许多心力!本帅仅需一戟便将尔等尽数劈死!”
言毕,侍从将一柄十丈高的画戟重重地递给遮蟒,它伸手接过戟来,身后群妖不由自主地后飘百丈,敖鑫、侍从远远避开,金晕、青雾罩身。血魔在对面冷眼旁观,若无其事。
下一刻,遮蟒大喝一声,挥舞巨戟。瞬间电闪雷鸣,飓风突起,阴云遮阳,原先清朗明亮的海天,一时难分彼此。巨戟向血魔及其部属挥去,挟带着数百道霹雳,势如摧枯。正当巨戟要击中血魔时,忽然它周身妖光大作,四十九道光芒灼灼,色如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一色七道,遮阴空,蔽晦海,那巨戟如同被定住一般,如何下得去。
遮蟒大惊,暗道:“自己这一戟拥有削平一座干丈高峰之力,数十年仗此法力驰骋四海,危神将,今番总算碰到了对手。”
不过它并未沮丧,愈凶悍,又连劈了几次,依然未能丝毫击穿妖光,更谈何伤到血魔。当见到遮蟒龇牙咧嘴,一筹莫展时,群妖一时不知所措;敖鑫则是神气活现,暗自为数十年来死于凶贼之手的龙族水神而舒心,但更多是为了自己大策将成,计除狠妖,扬名万方而兴奋。血魔则是目空一切,部属洋洋得意。
在连续劈了十几下后,遮蟒气急败坏,狠狠地抬起巨戟,握拳透爪。血魔冷笑道:“如何?足下还有何高技?”
遮蟒脸一沉,阴森森地道:“足下何必急于扬扬得色,胜负尚未有定数!”
言罢,它张开巨口,吐出一口黑气朝应天府而去。须臾,迷漫数十里的黑气裹卷着千余个应天府的百姓而来,在黑气上手忙脚乱的千余百姓遽见层层叠叠的妖魔,无论男女老幼俱是栗栗危惧,舌挢不下。既而双膝一软,连哭带泣,磕头如捣蒜。
遮蟒一阵得意,群妖遽见千人近在咫尺,如待宰羔羊。一个个眼冒绿光,垂涎三尺,然慑于遮蟒,不敢妄动。血魔对此不屑一颀。敖鑫不由一愣,事出意料,于是他倒身拜于遮蟒,诚恳地道:“大帅,此邦凡庸,不久将成为大帝的卑仆,大帅及诸位麾下的席上珍馐,何必急于一时。依小神愚见不若先宽纵此属,以示惠德,令其归报人皇,使知再生之恩,以移王畿人心于大帝,抛弃血魔,岂不美哉!目下狂贼虽暂胜大帅一筹,然以大帅之神威无敌,吾兵将之挥戈填海,摧灭宵小如拾芥耳!还望大帅明察。”
遮蟒冷哼一声,道:“尔为吾之左军将,何必为贱种凡庸求情,休说吾等唾咽间戮千人,就算是屠尽王畿又何妨!凡人有句流传数千年的俗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男婚女育拘于朽儒腐礼,从而在一次次易国换代,百户不存一的环境中生息不绝。你不必为应天府的凡类族灭,千里荆榛而扰心。起来,莫要轻弃大帝的宠待,折辱吾之锐气!”
敖鑫无奈,缓缓站起,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血魔,见其气定神闲,丝毫不因己之“供品”
被他人所掳而扰乱。于是,双目精光一闪,躬身道:“大帅所言甚是,是卑职愚笨。窃以为有些人自伐自矜,自诩无敌于三界,然而亲见己之掌中之物为他人所有,依然熟视无睹,可谓智勇俱虚;己受人皇尊奉,万人景仰,而无庇护救生之意,可谓不仁不义!”
遮蟒听完大笑道:“敖鑫呀,你的才学若是去参加凡间科考,力夺鼎甲,如覆掌耳!你的利口与你仪容大不相符,用凡女夸凡男来说就是“郎艳独绝”
。可是你的父母兄弟鄙薄你的计材,以致遭排斥千余年。也难怪大帝如此看重你,到今天本帅总算明白了。”
敖鑫谄媚称谢。
北面的血魔听闻,勃然大怒,周身妖光乍起,彩晕漫千里。正在求饶不已的百姓中,有人听到了敖鑫的话,不由偏头向西北一望,见了血魔后,先是一惊,接着高声欢呼道:“帝君,求求你老人家救救我们……边磕头边求情,侧旁的众民也紧随其后。血魔狞笑道:“本座施救尔等,俯仰间即可。然尔等回城后必须联名上表雍乐小儿:今后血食供奉由三年改为一年,祭品由阳男姹女三十六个改为阳男姹女各三十六个,不得有误!”
千民唯冀逃厄,哪顾及其他,叩拜中齐声称是。
遮蟒闻此,正欲挥戟以击血魔,不料血魔在狞笑中,四十九道妖光已穿透盖罩于千人的数百丈黑气。当巨戟劈向血魔脑袋的那一瞬,千人已被妖光卷裹回城,并将巨戟定在半空。未待遮蟒施威,四十九道妖光每一道化作三道气剑,三化作九,九化作二十七,没有止尽,无穷无尽的气剑锐不可当直扑遮蟒及群妖。在遮蟒震惊中,巨戟被切成碎屑,气剑贯胸,绞痛无比,暗自庆幸穿着蛟魔王所赠的这副明光铠甲,否则早已化为灰烬。其身后的十万妖卒在漫天气剑的击刺下,避之不及,鬼哭狼嚎,凡击中者瞬为飞灰,顷刻间死亡数万,且还再增加。敖鑫在剑雨刃风中也庆幸蛟魔王所赐的蓝田玉佩护身,否则早已魂飞魄丧,见此情形,心知:“若不再图谋,此贼伤损,彼贼炽盛,失去平衡,将海宇不宁。”
于是,他倒身拜于血魔,叩道:“帝君天威,吾等慑服!伏望帝君网开一面,怒我等造次。慎勿挥刃己类,割枝刨根,令天、人二界坐收渔翁之利!”
盛怒中的血魔冷冷地一哼,霎时间风平浪静,天朗海宁。余妖惊魂未定,惶惶如丧家之犬,顷刻间逃之一空。遮蟒驾云奔至几十里开外,回过头来巨口微张,一道黑气从浙江方向急飘来。随着黑气入其口,浙江大地倾盆如注的暴雨渐渐地变小;随着一众劫余之妖进入东海的海大门,浙江大地唯有满天墨云,惊雷闪电覆盖着。
血魔余怒未消地目送遮蟒等海妖仓皇逃蹿,良久不一言。右侧一个犬人身,面色碧紫,四颗尖牙上下交插,身穿皂袍的侍妖躬身道:“大王,窃以为这个敖鑫真是个两面三刀之徒,昨晚他秘密拜谒大王,声言明日东海之贼帅将起大众对吾等不利,当海贼凭陵危极关头时,他会临阵倒戈协助我等一臂之力,尽歼海贼!可他出尔反尔,食言自肥,拨动三寸肉舌,逞狡诈诡伪之言反谮大王于“掌中死囚”
前,可谓阴险至极!”
血魔冷笑道:“似此小贼唯有售巧鬻谀之为能,炫浮智自矜之纵横而已,不足为患!况且自从凡间宋季以来至今三百年,吾等在圣尊率领下征战万域,摇撼乾坤,令周天仙圣一遇吾等便退避三舍,杜口裹足;令昊天小儿眼看人界裂制于吾等,虽喑恶叱咤,终天之眼,也只能泥塑凌霄,尸位素餐而条。此一个卑神贱龙数十年来不余遗力地奔波于四海、吾之殿园、蝎钺道台的福建、旱魃道台的江西和湖广,以甘唇莲舌鼓动本座建恩信于人皇王畿;以腹有鳞甲纵横中元、下元数万里间冀求平衡,既暂宁中元、下元,又宣扬功绩。此乃幼稚所不齿也!”
部属一听,称颂高歌道:“大王神算!”
血魔奸笑道:“这等鬼蜮伎俩焉能瞒过本座,凭他倾尽智聪,也只是蚍蜉撼树!本座权当是看一个小丑长袖善舞,本座之所以四十年来居于一隅,虚受人皇卑奉,乃是为了执行圣尊对“天、人二界分化瓦解,分而治之”
的大略,静候圣尊玄功大成。鉴时,本座定将这千里王畿变作废墟,带领尔等击灭三界!”
言毕,他周身妖光暴涨,令大洋沸腾,狂浪冲天,并在一干妖卒的赞谄簇拥下返回了王畿所辖的九华山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