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你以后怎么还钱啊?”
“随缘吧,有缘自会相见。”
齐宣的眉毛皱得像两根毛毛虫——你这分明是偷啊!她心里狂吼,脚下还是很乖顺地跟着范无救走到了卖棉花糖的摊位前。
三块钱一个,五块钱两个。他们买了一只白兔子,一根棒棒糖。齐宣一口咬下去,又软又绵,甜得发齁,呛得她连连咳嗽。
一只宽厚的手掌拍上她的背,缓慢而有力,齐宣缓了缓呼吸,无意中看见范无救的眉毛上沾了两缕白糖丝,忍不住笑了,轻轻踮起脚为他拂去。
她看着手上沾着的糖丝,在太阳的照射下慢慢化成几粒亮晶晶的糖水珠子,嫌弃地抱怨:“这下子要粘死了,我得去找个水龙头洗洗。”
手腕一紧,已被人捉住。抬头迎上范无救的眼睛,亮晶晶又黑沉沉的。齐宣愣住了,浑身动弹不了,她仿佛可以听见范无救的呼吸声,很急促似的。她心跳得极快,咚咚咚的响,若不是有肋骨挡着,只怕要冲破胸膛。
一阵风吹来,暖暖的草木香气窜进她的鼻腔,这是往日里她十分熟悉的气味,像一把打开回忆的钥匙,她不自觉想起了过去,想起了小时候她跟在家婆身后去菜市场卖菜,也是这样的天气,在这样人潮汹涌的街上,家婆用化肥袋铺平了一个小小的摊位,卖一些家里种的蔬菜。
有时碰见好心人,一股脑儿把家婆的蔬菜全买了去,这才让她们得以早些回家。偶尔家婆会为她挑一个最便宜的糖葫芦,小小的。她拿在手里小心地舔着山楂表面的红糖,谁知糖没了只剩下酸,又舍不得扔,龇牙咧嘴地嚼着干巴巴的山楂,到下一颗又继续这一场轮回。等到家了,那根棍子上残余的红色素都被齐宣舔得干干净净。
她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嘴角轻轻弯起。
手上的棉花糖逐渐失去形状,化成黄色的糖粒子歪在一边。齐宣眼角瞥见,赶紧挣开手来托住那坨湿软的糖丝团成团塞进嘴里。
“老大,快吃啊,别浪费。”
她指着范无救手里的棉花糖——两只兔子耳朵已经跟圆溜溜的头混在一起,“团成一个圆球,塞进嘴里,快!”
番外02
齐宣在公园里找到一处公共厕所洗干净手走出来后,看见范无救正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弄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此时夕阳西下,一片橙黄的光照在范无救的身上,衬得他的原本苍白的皮肤微微发红,就连头发都像染了阳光的颜色一般。
她心里一派祥和,觉得眼前这个场景温馨得很,不自觉带了笑慢慢走过去,蹲在那个孩子身旁笑道:“你妈妈呢?等会找不到你该哭了。”
小孩好似一只小猫,不断踮着脚去够范无救手里地狗尾巴草,乐呵呵地回答:“不知道,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这时,齐宣注意到这个孩子的头顶上弥漫着一团灰白色的薄雾,在夕阳的映照下忽隐忽现,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小小地惊讶了一声,知道这孩子已经是彼世人而非此世人。
只是,范无救的脸色如常,他竖起狗尾巴草左右摇动,趁着孩子冲过来抢夺又迅速抬起,把小孩逗得哈哈直笑。许久后,他才将狗尾巴草递给小孩,摸摸他的额头,温和道:“过两天会有人来接你,乖乖的,别乱跑。”
小孩点点头,抓着狗尾巴草放在鼻子下使劲嗅了嗅,又塞进嘴里嚼了嚼,顿时不高兴起来:“还是不对。”
“怎么不对了?”
齐宣问。
“那些人都看不见我,我也碰不到他们。可是,你给我的这根草我能碰到,可……还是不对,跟以前的不一样。”
小孩歪着头,十分苦恼似的撅着肥嘟嘟的嘴唇,一屁股坐到草地上,下一秒眼泪珠子就哗哗而下,“没有味道,什么都没有味道,我好饿,可是,这些都不好吃。”
那狗尾巴草是范无救用法力变出来的虚物,鬼魂虽然可以摸到,可那东西依旧是假象。
范无救摸摸小孩的脸,蹲下去平视他的眼睛,耐心道:“等到接你的人来了,你乖乖听话跟着他走,很快就能吃到好吃的了。”
“真的?”
“拉钩。”
范无救伸出小拇指,跟孩子郑重其事地做下约定。
这孩子七魄未散,尚且不能带回地府。齐宣心情郁郁,胸口闷着一股气不能发散,脚步不自觉地加快。春日里天黑得快,不多时路灯逐一亮起。草丛里响起阵阵虫鸣,不知是蚯蚓还是土青蛙,齐宣猛地惊醒,四顾茫然,试探着叫道:“范无救?”
“嗯?”
身后传来回应,她急促转头,见范无救手里甩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到的树枝,轻轻拍在路旁的矮木丛上。
她松了口气,笑道:“你这是毁坏公物。”
“我这是在敲打它们好好生长,不然就得挨打。”
“我怎么感觉你在点我呢。”
范无救笑了笑,唰——的扔掉树枝,拍了拍手,说:“去城隍庙吧,再过一会该有动静了。”
只是,范无救猜错了,城隍庙里动静一直很大,哪怕到了夜里依旧人声鼎沸,灯光璀然。这里早就被改成了商业街,入驻了无数小吃跟店铺,越是晚上越热闹。
红墙黑瓦间挂满通红的灯笼,映照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脸上,更显人间繁华景象。
齐宣混在人群里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觉得一切跟以前似乎没什么不同。她回想起大学期间尚有三两个谈得来的朋友,她们曾带着她逛过城隍庙。
只是不知为何,后来都散了。齐宣只剩下了一个朋友,就是那个叫许骨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