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化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了。
好在上座的人没计较,反而十分温和地主动为他开脱起来:“也是罗三哥仗义。”
罗化云干笑两声,众人赶紧把话题岔开去。
酒过三巡,程迟是不爱在这种局面上多留的,敷衍两句,就告辞出来。晚风有点黏腻,把衬衣吹得微潮,贴在身上,像被套上了只塑料袋似的,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他把车窗抬上去,吩咐司机开空调。吹了半天,方觉得心气平和了些许。
“这个梅家,到底欠了多少钱?”
男人的声线在黑漆漆的车厢里显得低而远,让人有些距离感。
“八亿七千多万,具体数字我还需要回去查一下资料。”
“不必了。”
北方的夜里,九十点钟正是繁华将散前的最后辉煌。逛街晚归的人都在赶回家的路上,街道上堵得水泄不通,这时候前面一辆银灰色的车子调头,累得后面一长串都得跟着停下来。
————
车到梅家门口,还不及叫门,便听不远处的别墅里一片“乒乒乓乓”
的杂乱声响。
卫杨匆匆跑了回来:“程先生,里面好像出事了!”
程迟把车窗降下来,别墅的落地玻璃窗里透出灯光,隐隐看得出人影重重,有人来回走动。
远远地,“砰”
地一声,水晶灯落了地。
女人尖锐的叫声后是一阵紧促高亢的哭声,颤抖里透着绝望。
“你们干什么呀!别碰我女儿!”
是沈秋然的声音。
“
卫杨。”
程迟急喝一声,“去!”
门铃响了一声,梅溪月立刻起身:“来人了,我去开门。”
“不许去!”
手持甩棍的壮汉大喝,“坐下!”
眼神一扫,后排一个瘦小的男子转身出去了。不多时,领进来个年轻男子。
“卫杨?”
梅溪月显然认出了来人。
不待她再开口,卫杨便侧身为她让出一条路来:“梅小姐,程先生在外面等您,有要事相商。”
“我……”
她回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沈秋然和刘姨。
“这里我来处理,请您不必担心。”
先她一步,已经替她打开了大门。
梅溪月看看院里站着的人。
柔和灯光的映衬下,程迟凝神看着一丛翠竹,神态似大佛座下入定的高僧,平静庄严至极,幸好此刻无风,否则哪怕风吹草动,都会让人觉得是亵渎了他。
大约是听见她的脚步声,便转过身来,低声询问:“梅小姐,别来无恙?”
她不习惯他这样略显古旧而正式的问候,半天才接上一句:“承蒙挂念,安好。程先生呢?”
程迟不答,只是看她。先去看的是她的手——上次受了伤的那只。伤口已经结了痂,不甚美观,梅溪月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他就转而去看她的脸。
她今天梳了个马尾,碎发都收拢上去,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细窄高挺的鼻梁显得端正秀气,睫毛细而长,在鼻梁上投下一点稀疏的影,略显圆润的唇形又为
她添了两分稚气。
他细细地看,她脸上确乎并没有泪痕。
程迟给她拉开车门:“不太好。”
车身一晃,两人并排而坐。梅溪月身上的茉莉香和他身上淡淡的竹香缠绕,清淡而不恼人。
“程先生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