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西侧小院。
房中两角处摆放着碳盆,里头烧着上等的银骨碳,整个房间烧的热烘烘。
林黛玉此时也正躺在床上,或许是感觉有些热,两只霜白的脚丫露在背面上,双手卷握着背角,一双美目怔怔的看着床帏。
今日荣国府生的诸多事让林黛玉也是毫无睡意。
慈祥的外祖母,看着和气的两位舅母,热情的二表嫂,三个漂亮的小姐妹以及那个无礼的宝二哥。
从前就听母亲说过,荣国府内人多心杂,各房都有各房的心思算计,只是今日堂上众多事情却着实大开眼界。
“临行前爹爹交代我,若是在府上有什么事,便去寻大舅舅。今日我前去拜访两位舅舅时,大舅舅却是一脸醉意,只与我说了几句便让我走了。二舅舅看着倒是比大舅舅正经一些。
可娘亲之前不是同我说,大舅舅为人方正,颇具威严,二舅舅却是从小浪荡,不思进学。
今日看来,为何两人却反了过来一般。”
林黛玉内心不解。
“还有那位二舅母,看着面善,那哭泣却总感觉有些假模假样,看向我的目光也有些不对。”
想到王夫人的眼神,林黛玉莫名打了个寒颤,不自觉的把露在外面的脚丫子收回被子里面,而后动了动身子,侧躺着继续思考。
“那位宝二哥怎的这么无礼?如今也已舞象之岁,却还如同童龀幼童一般,不懂一点儿人伦纲常。
外祖母说他衔玉而生,聪颖无比,他今日摔的那块玉,便是他从母胎中带出来的吧。
若真是这等造化,也难怪他摔玉之时,众人如此紧张。”
林黛玉正思索着,门外一人轻轻推门而进。
“卫嬷嬷。”
林黛玉撑起身子半靠着看着她唤了一声。
卫嬷嬷应了一句正要上前,而后脚步一顿,转身走到碳盆边烤了烤,去了去身上的寒气,这才走过去床边。
林黛玉身子弱,又刚从江南来到北方,卫嬷嬷怕她被寒气冲到,也是十分小心。
“姑娘怎的还没睡?”
卫嬷嬷坐下来给林黛玉掖了掖被子。
林黛玉顺从的把手放进被子,开口道:“刚习惯坐船时一晃一晃,这会儿下了地反倒有些不习惯了。嬷嬷怎么这么晚了也还没睡?”
“十几年没来府上了,被几个老婆子拉着去了叙旧,多说了会儿闲话,不觉得就这个时辰了。”
这位卫嬷嬷本是荣国府家生子,从小被上一代荣国夫人指派到贾敏身边伺候,而后又是充当陪房随着贾敏嫁到了林家。
这次林黛玉要到荣国府探亲,她更熟悉府上,林如海便派她跟着伺候。
因为林黛玉新丧母,此行虽是探亲,又是回自己母亲娘家,出行也不敢过于排场,除了卫嬷嬷这个府上老人陪着,还有另外一位王嬷嬷,林黛玉自身只带了一个名为雪雁的半大丫鬟随身服侍。
林如海也是不舍女儿离开自己,可也是无奈。这个时代皆是盲婚盲嫁,大户人家讲究的是失恃失怙之女不可娶,就是怕家中没父母管教,女子德行不足。
所以也只能把她送于荣国府请贾母教导,一是有所庇护,二也是日后出嫁能多几份体面。
林如海也怕她在外受了委屈,不但给了贾琏五万两银子让他送于府上公中,又偷偷塞了五万两银子给林黛玉让她不要藏于身上不要声张,以备不时之需。
“嬷嬷如今也有了春秋,这一路几千里水路走来,也是多亏了嬷嬷的照应。若只靠雪雁一人,想来我行止半路便会病倒。”
林黛玉看着卫嬷嬷说道:“往后咱们在这府上的时日还长,嬷嬷想要找往日的老姐妹们说说话,随去便是,不在乎这点儿时间。”
卫嬷嬷轻笑着点了点头:“我们家姑娘也及笄了,这副体恤下人的模样倒是跟夫人一样。”
听到她提起贾敏,林黛玉脸色一暗,低头看着被面不语。
卫嬷嬷见此心中一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道:“时才与那些老婆子闲聊之际,倒是让我知道了不少新鲜事儿,正想着说与姑娘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