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记忆已尽数回归云崖,从此了无痕迹。
白兔目光阴沉地看着这一幕,复又转头盯着肃霜:“我想起了,孱弱的小神女,脆弱的神魂,你跌进天火炼丹炉,若非我固住神魂,你早已魂飞魄散。盒盖是那只兔子?若非我替代它,撑起你的十点魂火,你岂能活到今日?你非但不知感激,反而时不时想压制我,竟连天帝血脉也能为你驱使,打散我的力量,否则那时丹身开裂,我重获肉身也并非难事。哼,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肃霜闭上眼,低声道:“天帝血脉……是说我终于生出眼睛,得见天日?”
白兔冷道:“得见天日?似你先前那般目不能视,身不能动,或许尚可安稳度日,你偏要白日做梦,那注定所求皆无,这就是天道的冷酷无情!”
肃霜还是闭着眼,声音很轻:“说什么撑起魂火……是你试图替代,试图抢占,那一魄是你丢出去的,幸好那里不是云崖,它没有散,成了盒盖。”
白兔居高临下看着她,如看一只渺小的虫豸:“你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吉光神兽,你可知我是谁?你那不堪一击的脆弱神魂有幸负担我亿万万分之一的碎片,是你的造化。”
肃霜慢悠悠笑了一声:“这就是你想像出来的,属于天帝的眼神和语气么?怪不得你当不了天帝。”
这句话立即激怒了它,炽白的魂火从白兔皮毛里翻卷而起,肃霜身上的瘴气斑密密麻麻又多了好几层。
“我可以将你的神魂捏成齑粉!”
白兔厉声道,“也可以把你的神魂据为己有!”
“之前或许真有可能,现在你做不到。”
肃霜深深吸了口气,杂乱的心跳渐渐舒缓下去,过了许久,她终于睁开眼,眼底那一层冷厉的寒光消失了,变得无比平静。
“师尊以前和我说,修行要等‘风暂歇,雪渐消’,我一直琢磨不透,可现在,我好像有些懂了。”
之前仙丹裂了缝,无论怎样拚命修行都修不好,可是有一天,它忽然就开始愈合,她甚至不晓得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如今想想,应当是搬进冬静间后,日子平稳无忧,身旁有秋官说笑,有盒盖打闹,有仪光谈天,还有祝玄时不时奇怪的关爱。
遇见带来愈合,活着才有美好。
若是因着恐惧天道诅咒,选择回避一切,独生独死,那风雪就再也不会停了。
到那时,她的神魂可能真会彻底被抢占走,沦为其附庸。
肃霜艰难地撑起身体,揪着白兔耳朵拎在眼前,淡道:“你希望我目不能视,身不能动,被天道诅咒吓得躲起来苟延残喘,因为这样你才能藉着我的绝望强壮自己的力量。”
回想过往,她越是害怕无助,就越弱,譬如独个儿待在藏宝库七百年,万般煎熬,这才让神魂碎片壮大起来;又譬如她陷入希望与绝望的罅隙间,不自觉陷入沉睡,连站起的气力都没有,如今想来,应当是这块碎片与她争夺神魂的缘故,若非盒盖那一魄回归,她或许永远都要陷在那些绝望的梦里不能醒。
每一次都是因为她的恐惧和脆弱。
说什么帝君神魂碎片庇护,都是居高临下的傲慢与欺骗,从一开始,这块碎片便与她神魂处于相争状态,此消彼长,你死我活。
“嗽月妖君之前问我,帝君神魂碎片在我身上,为何我却没有一丁点帝君的记忆。”
肃霜盯着白兔红彤彤的眼睛,随着声音起伏,她脸上密密麻麻的瘴气斑一层层淡了下去。
“我想,是你不敢让我发觉,躲在我的神魂里面,等着我被天道诅咒折磨,这样我只会哀叹命运不公,一天天颓废下去,这样你就有力量占据我的神魂了。”
白兔怒不可遏,浑身筛糠似的抖,可炽白的魂火光辉却是渐渐弱下去了,白兔身体一下散去,碧蓝的一魄魂火悬在了肃霜掌心,魂火中心一点小小亮白不甘地游走着。
“你以为对我喊两句好听的空话,天道诅咒就不存在了?”
相顾帝君苍老的声音在魂火中回荡,冰冷刺骨,“小小的吉光神兽,你才活了多久?遇到的那点儿坎坷又算什么?真正的绝望你还没体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