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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了!
贺凌云离开南御苑赐宴,骑在马上半天,还是回不过神来。辽国使臣使用的是弩,劲道、射程、准头,都比他要强。他还记得使臣那双鹞子一样的眼睛,满是戏谑讥嘲,仿佛看破了他这二日的拼命努力,让他心头火辣辣的只觉得羞耻。
在宴会上他食不知味心不在焉,同僚敬他酒,夸他射得好,在他听来都是幸灾乐祸的讽刺——他哪里射得好了,即使自己亦是箭箭中的,但想着那弩箭仿佛无坚不摧一样凌厉的气势,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他无法落荒而逃,必须坐在父亲身边,强颜欢笑。
该死的,自尊心就这样受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弩箭弩箭……贺凌云恍恍惚惚,傻傻盯住前方御赐的银鞍马,马背上还驮着些金银器物,被志得意满的小厮牵着,在路人艳羡的目光中趾高气扬的往贺府去。
贺凌云却只觉得丢脸。
公输灵宝在人群中乱窜,她拨开众人,在御道朱漆杈子外的御廊下翘首顾盼。顺着御道她看见贺凌云远远的驾马而来,不同于前日的神采飞扬,他颓唐沮丧的神色令她意外。
“比箭输了吗?”
公输灵宝撅撅小嘴,也有些灰心气馁。
“这位贺公子已经很了不起啦,”
一旁有个大叔与她搭话,“我有亲戚在南御苑供职,年前就听说啦。今年辽国新换了主子,新辽王脾气暴躁,可了不得,据说为了顺利迁都,干脆就下令将旧京夷为平地。如今这辽国可格外得罪不得,为了讨使臣欢心,伴射郎的弓箭早被动了手脚,那使臣又是用弩。听说伴射郎还能箭箭中的,已经给我们长脸了。”
“我最讨厌耍诈了!”
公输灵宝一双小眉毛拧得死紧。不成,她一定要去安慰他。
贺凌云放马缓行,寒着脸不去看路边喧闹的人群,他仍旧在惦记辽国使臣的弩箭——那力道仿佛无坚不摧,令他胆寒,不禁想象着被那样的箭射穿胸膛,自己会有怎样的感觉。
沙场九死一生,他被护在父亲的羽翼下,哪里见识过什么……父亲,他的父亲,当年是如何浴血奋战打下这片家业,他要继承父亲,该有怎样的觉悟?
万千思绪又被打断——打前方忽然窜出一个人影,锵的一声鸣了一下铙钹。贺凌云被惊得浑身一激灵,抬眼望去,竟又是公输灵宝。
“怎么又是你!”
贺凌云终于醒过神来,却只觉得气不可遏。
“为你庆功呀!”
公输灵宝笑得灿烂,双手又将铙钹鸣响,“锵锵锵,贺凌云;锵锵锵,了不起……”
贺凌云终于知道人是可以被气死的,他的手颤抖起来,握紧了马鞭举到眼前,却强迫自己松手——不成,他现在还穿着官袍,不可以杀人。
“闭嘴!滚开——”
他咬着牙,面色铁青的拨转马头就要走。
“贺凌云,人家是要安慰你嘛,你又没输,”
公输灵宝又敲了一下铙钹,以正视听的样子,“你的弓箭怎么可能比得过弩箭?”
“那也是输了!输给弩箭——”
贺凌云将马鞭砸在地上,冲灵宝发泄一腔愤懑,“那种弩箭我见都没见过,强大的仿佛无坚不摧,我眼睁睁看着靶子被它射得粉碎,连手都在发软——如果去北方要面对那样的武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