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開門崔阿姨就焦急道:「邵老先生,應辛不好了。」
老張上前一看,孩子額上涔涔冒著冷汗,嘴唇發白,四肢都軟了下去。
邵老爺子大驚;「快叫醫生。」
這層樓的醫生護士隨時待命,沒一會兒就把應辛推進了急救室。
白天還活蹦亂跳的小捲毛此時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被醫療器械團團圍住,臉色蒼白,與頜骨上一團不健康的潮紅形成鮮明對比,鼻翼微微翕動著,滿頭捲髮濕漉漉地貼在臉上,看起來弱小又可憐。
應杭峰原本滿臉從容,這下也有點擔心了。
應辛早不發病晚不發病,偏偏這時候病,萬一一個抗不過來自己剛到手的好處還沒捂熱乎就要沒了。
他憂心忡忡地回到產房。
趙馨朝他身後看了眼:「你不是接應辛嗎?人呢?」
應杭峰心不在焉:「邵家小少爺霸著人不讓走,想讓他陪著,我看他們投緣就答應了。反正咱們現在也沒多餘的精力去照顧那個孩子,不如就讓他在那,還能跟著有錢人吃香的喝辣的,多好。」
趙馨冷笑:「吃香的喝辣的?親媽還在病床上呢,這小子倒好跟著別人吃好喝好,」,隨後又覺得有些不對,「他看到你都沒想跟著回來?」
應杭峰垂下眼,語氣淡淡:「人家和小少爺親的跟一家人似的,不想回家了。」
趙馨沉下臉:「這白眼狼,果然當初就不該接回來。」
沒再提把孩子接回來的事。
這邊邵臣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擦乾眼淚,氣也氣過了,不想出去,乾脆打開樂高一個人拼起來,上次的飛機一下午就拼好了左翼,這段時間又在應辛的幫忙下以前所未有的度拼完了右翼、機尾、機身……只剩下一些細節和組裝了。
邵臣在零件袋裡扒拉了好久,一直沒找到關鍵的零件,可能是光線太暗,他走到門口把屋裡的大燈全打開,一瞬間光亮大作……開完燈邵臣沒挪步,耳朵不自覺透過門縫去捕捉客廳里的聲音,可惜半點動靜都沒有。
有點奇怪,應辛沒哭了嗎?
他剛才還那麼傷心,哭起來嗓音細細的,那麼可憐,像是被誰拋棄了一樣,可明明是他自己要走的,想到這裡邵臣忍不住紅了眼眶,又倏地反應過來還有一種可能。
——應辛是不是已經走了。
被他爸爸接走了。
這下他再也冷靜不了,猛地打開門。
邵老爺子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駐著拐杖眉頭緊皺,朝他看了眼:「還以為你要氣到明天。」
邵臣根本沒聽到爺爺在說什麼,滿屋子搜索,房間裡果然沒了應辛,他被他爸爸接走了。
聽到崔阿姨說邵臣哭了邵老爺子還有些懷疑,見到這表情是徹底信了,嘆了口氣:「應辛沒走,他發燒了,在隔壁病房裡輸液呢。」
話還沒說完眼前已經沒了人影。
病房內,應辛靜靜地躺著,大半張臉被氧氣罩蓋住,白色的霧氣淺淺撲了一層,眉眼是濡濕的,臉頰上的一團紅暈消了下去,恢復原本的蒼白膚色,像要與雪白的床單融為一體,那股精緻又脆弱的氣息,讓人有些不敢觸碰。
崔阿姨怕點滴太快,上手調慢了點。
回身被邵臣嚇了一跳,不知他站了多久,愣愣地走過來,似乎有點被嚇到了。
「小少爺,」崔阿姨安慰他:「應辛身子骨弱,哭久了容易病邪入侵,醫生說沒大礙,好好調理就行了。」
邵臣伸出手,指尖碰到應辛軟軟細細的小捲毛,不知想到什麼,隱約像是激靈地抖了下:「是我把他嚇哭的,他想要爸爸,想回家,我不讓他走,他哭得那麼大聲,我都沒理他。」
見一向冷淡穩重的小少爺紅著眼眶流著眼淚反省自己,崔阿姨有些心酸,眼角也跟著濕潤了,小少爺自己還是個幼崽呢,哪能時刻想著照顧另一個小糰子。這是先天的弱症,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打破體內的平衡引起病發,得家長小心照料著。
然而小少爺是個認死理的人,崔阿姨安慰了幾句不管用,為了減輕他的自責只好交給他一個任務,讓他看著吊瓶,等水到底的時候就按鈴。
坐在角落裡負責守夜的護士張了張嘴,崔阿姨朝她噓了下。
邵臣穩重地接過任務,輕輕握住應辛另一隻沒吊水的手,不時觀察吊瓶。
躺在病床上的應辛小小的,軟軟的,直到這一刻邵臣才意識到這個平時追在自己身後喊哥哥的小捲毛有多脆弱。
崔阿姨鬆了口氣,然而等到深夜邵臣還沒絲毫去睡的打算,牢牢守在應辛身邊。
這個點早過了他睡覺的時間,小孩子覺多,沒一會兒就搖搖欲墜上下眼皮直打架,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撐住不睡的。
邵老爺子過來,親手把困得睜不開眼的孫子抱起來,感覺到腳下一空,邵臣倏地驚厥了下,老爺子將他放到應辛身邊,將兩隻小手握在一起,哄道:「別怕,應辛就在旁邊呢,睡吧。」
邵臣的呼吸徹底穩定下來。
輸了幾個小時液的應辛恢復了點意識,慢慢睜開眼睛,還沒醒就在房間裡搜索著什麼。
氧氣罩上的白霧增多。
猜到他是在說話,崔阿姨輕聲道;「乖崽,小少爺在你旁邊牽著你手呢,你動手手指頭感受一下。」
應辛動了動手,動了動腳,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和溫度,也安心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