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已下了军令,说是今日什么都未生过,镇北军中,一切如常。”
对于叶嵘,他没什么好隐瞒的,“最多再过半个时辰,我便会带兵撤离,所有一切皆与往常无异,待年节过后,你依旧可以去兵部上职。”
叶嵘点头,若卫驰想要追究,不会只带这么些人手前来,且还是按兵不动地守在屋外,连刀都未拔一下,他担心的并非此事,而是其他。
“实不相瞒,我担心的是婉怡。”
夜色中,叶嵘的声音放得很低,即便如此,仍掩不住他语调中的担忧,“婉怡那孩子,性子执拗,怕是得闹上好一阵子,我是怕,怕她会做出什么偏激之事来。”
段奚默了一瞬,此言非虚,叶婉怡的性子闹腾是必然,眼下将军烦心的事情可多,她这一闹腾,且不说根本无用,就怕是闹狠了,惹毛了将军,耽误的是她自己。
“段奚,你我二人相识也有十年了吧,”
叶嵘直视前方,抬手搭在段奚肩上:“我今日找你,是想同你说,能否劳烦届时帮着照看一二。”
段奚努了努嘴,这个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是他不想帮,而是叶婉怡的性子他也对付不了,除非直接将人打晕,不然他又如何帮得了?
“其实,我一早便知你对婉怡的情谊,只是碍于她钦慕卫驰,故不敢表达出来。”
见对方没有应声,叶嵘开口道。
段奚已是二十有二的年纪,却迟迟不愿成婚,知道他远在家乡的老母亲曾多次催促过他成婚,却都被段奚以各种理由挡了回去,甚至端出个不知从哪来的表妹来做挡箭牌,日日挂着个藕粉色剑穗四处招摇。
“你别瞎说。”
段奚被人戳中痛处,忙矢口否认。
叶嵘只当没有听见:“父亲此生最放不下的,一为亡母,二为军中旧事,除此之外,便唯有婉怡了。”
“如今前两件事都已了却,唯有第三件事,是他心中牵挂。”
叶嵘说着长叹了口气,“长兄如父,父亲心中所系亦是我心中所系,将婉怡交托给你,我很放心。”
段奚没有应声,是被叶嵘面上的庄重神情吓住了。理智归理智,平日里多数时候,叶嵘都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段奚看着他的眼,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我,我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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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微,天未放晴。
正月初一,依旧是漫天飞雪的天气,天边灰紫一片,阴沉沉的显出几分压抑。
将军府内,福伯在祠堂外守了一整夜。昨夜郎君回府后,便一头扎进祠堂未有出来,往常除了老将军和大公子忌日那天,将军从未有过如此反常之举。明明是该合家团聚的年节,近来军中事多,他也清楚,只是不论如何看郎君这般没日没夜的折腾自己,他心里都不好受。
还有昨晚突如其来的那道赐婚圣旨,也是着实令他捏了一把冷汗,如此便是否认了郎君和沈姑娘先前的那道旨意,郎君待沈姑娘有情,他哪里看不出来,如今这般,可如何是好?
思此,福伯在祠堂之外,再次长叹了口气。
福伯正烦恼着,祠堂大门倏然打开,卫驰信步而出,眼底已不见昨夜的黯淡,那股锋锐之势逼人,且比以往更胜。
“将军安好,”
福伯赶忙迎上前去,“厨房备了早饭,将军可移步用膳。”
“不必,我还有事,需去军中处理。”
卫驰边走边说,顿一下,又道,“昨日那道圣旨,烧了。”
福伯骇然,险些以为自己是因一夜没睡而听错了:“老奴耳背,劳烦将军再说一遍。”
卫驰止步,看向福伯,神情认真:“圣旨,烧了,听清楚没有?”
顾不得心中惊骇,福伯只条件反射地连连点头,待回过神来之时,将军已大步走远,高大背影在阴暗不明的风雪之中,显得尤为坚定。 福伯看着那道背影,呆立原地,那可是圣旨,即便郎君胆大到敢开口直言“烧了”
,但他却是下不去手的啊。
不对劲,处处都透着不对劲,福伯不知近来生了何事,只觉心底一阵担忧隐隐蔓开,偏还不知如何规劝。简直叫人急得跳脚,福伯回身,远远望着房门大开的祠堂,内里香烛冉冉。犹记上回,郎君跪在祠堂,当时是沈姑娘进去规劝的。
沈姑娘福伯泛黄的眼珠稍稍转动,若是能想法子寻到沈姑娘,求她前来宽慰一番,是不是能解开郎君的心结?郎君待沈姑娘的心意是没的说的,连圣旨都敢说要烧,不是为了沈姑娘,还是为了什么?只是不知沈姑娘如今身在何处?
恍然想起西市街尾的那家药铺,府上车夫总去的那家,如今尚在年节,西市未开,待到初六之后,坊市开了……福伯凛了凛神,他风湿的老毛病,也应当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