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板着脸佯怒:“是啊,你是糊涂了。”
忍了忍没忍住,噗嗤一笑,“快把果子吞下去罢,喷我一脸口水!嗳…整日里唧唧喳喳没玩,嫁谁谁倒霉。”
众人抿嘴忍笑。
我笑完了,指一指手边的果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们拿去分了罢,都别站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满儿、元儿喜不自禁拿了果子出去吃。
看一眼静静站立的净雯:“你把瞧着可疑的账目挑出来,没问题的就不必一项项来回了。如今事多人忙乱,不过越是这样,咱们自己越不能乱了分寸。说起来,太后那儿只陆大人一个人看顾,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再让太医院拨两个得力的过去颐宁宫侍疾,也好一并跟着学学经验。”
小心道:“娘娘,这可是在太后皇上跟前得脸的好机会。”
巧馨嘻嘻笑,耳畔有米粒珠子一点闪得动人:“陆大人平日不是常被同僚非议么?正好借这个机会让那群人拎清楚,想要被抬举呢,也得有两手看家本领才是。不然的话,就乖乖跟人服个软,求人教上一招半式罢,或许还能有出头之日。别整日里闲着一张嘴只会道人黑白!”
她一贯口齿伶俐,这话说得倒也入木三分。
我微微一笑,道:“机会嘛,人人都有,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有竞争方有长进,否则白白花大把银两米饭养一群庸人,夏沐烜不肉疼我都替他肉疼。思索片刻,又问,“例行给皇上请平安脉的是太医院哪一位?”
净雯正色道:“是太医院提点章显章大人。”
这个名字听着熟悉,很快就想起来了:“皇上是不是指了他给宸妃问疾?”
净雯眼皮也不抬:“正是章大人。”
搅了方帕子递给我:“杨妃跟瑞芬仪都是有着身子的,恐怕…?”
我从她手里接过来帕子,掀开眼睑去看净雯。
净雯依旧是一脸安之若素的模样,语调再平稳不过:“杨妃娘娘是人上人,想来也用不着咱们操心,更何况皇上对皇嗣看得极重,太医院的人必定不敢掉以轻心。至于瑞芬仪,陆毓庭荐的人多半还靠得住,然而芬仪小主如今与人同居一宫,长久下去终究麻烦。”
谁说不是呢?这是个看事看得极通透长远的。
我深深望她一眼,闭目思索片刻,低低道:“想来为着子嗣考虑,另指一宫给她独居,皇上多半也不会反对。”
当然,这才刚开始而已,往后会生出多少事来,谁也料不到。
巧馨两手托腮听了半晌,末了半是无忧半是无辜地问我一句:“小姐做什么这样紧张?”
我失笑:“能不紧张么?”
伸手刮她的脸,“你哪天做了母亲,我必定比现在紧张百倍。”
她羞极,跺一跺脚拉着秋昙跑了。
待殿内人去得尽了,我才卸下一脸笑意,小指护甲一声声敲击账簿封皮,沉沉问:“内务府那一笔让你查了,是个什么结果?”
净雯眉心微微一动,静静道:“有些出入。”
这是料定中的答案。
我冷笑:“可见这内务府总管一职确是个肥差,难怪给了他王忠。”
金护甲上有一颗指甲面盖大小的红宝石,色泽艳丽若玫瑰吐冶,我盯着那红宝石深思。净雯只肃着脸不接话。
见我仿佛是在动什么心思,垂眸嘀咕一句:“娘娘初摄六宫,上上下下都瞧得真真的,只怕都等着拿您的错处呢,还是小心为上。”
她的意思我明白,如今我初掌权柄,倒也不是动不得他王忠,然而宫中行事,往往最忌讳也最容易犯的错就是“急功近利”
四个字。
为着一个小小内务府总管担上自毁基业的风险,自然不值得。
扫一眼净雯:“这事你怎么看?”
净雯垂眸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个道理不用奴婢多嘴,娘娘自然明白。”
我嘴角笑出讽刺的弧度:“也对。这样的美差,哪能没油水可捞呢?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然而这火架上了会烤着谁,还都是未知之数,我可不想引火上身。”
“娘娘洞察世事。”
净雯笑得了然而明白,“到底娘娘待宸妃比旁人要亲厚些。皇上知道了必定满意。”
是啊,冯若兰千方百计跟我过不去,我偏要跟她过得去。
看一眼身旁垂首躬身站立那人,一脸的气质沉定,仿佛对眼前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境处全然不为所动。
我无声笑笑,这样的人才,定要收为己用才好。
沐浴后换了那绣玉兰的云锦看书打发辰光。
巧馨秋覃傍在我身边挑绳玩,时不时脆生生拌上两句嘴,倒也消磨不少寂寥。
我索性由着她们闹腾,拿了本《史记》歇倚在榻上翻阅,只兴之所至随意挑着看,全当消磨时光,并不十分用心。
往青花缠枝瓮里添好陈香水,将小瓮搁香几上,见我闲来无事又在看书,嗔怪:“这样美的夜色,娘娘合该出去赏月,怎的又看起书来了?也不嫌闷得慌?”
我笑着指指底下瞎闹腾那俩丫头:“有她们在,你觉得我还会闷么?”
失笑,揭开茶壶将切成薄片的柚子皮一瓣瓣下进去:“娘娘说的这个海上方真真好,奴婢昨晚吃了半盅,今儿一早就不咳了,跟没事人似的。从前倒不晓得柚子还有这样的效用。”
柚子茶清热解火再好不过。
我笑,翻过一页书去:“吃得好就继续吃,带药三分毒,这茶…也相当于半副药了。”
巧馨玩厌了挑绳,倚过来问我:“小姐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古方子?从前倒不曾听您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