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江看着纸青蛙,上面画着一个南瓜,南瓜上两只眼?睛一张嘴,笑得很?开心,她收了?泪捧着纸青蛙亲了?好几?口?,小心翼翼地拆开,里头居然还?有一幅画。一高一矮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在笑,说是手,其实就是两根不太直的线交叉在一起?,说是笑,就是两个圆里弯弯的线两头翘。旁边的一条鱼和一只甲鱼倒更像样些,起?码鱼鳞和甲鱼壳花纹都有。这张画安慰了?斯江的心,她夜里抱着尿布,,看着帐子?顶很?快就睡着了?。
又过了?几?天,顾北武要回北京,斯江不免又大哭了?一场。临别前顾北武从包里翻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送给斯江,上面画着一只长了?翅膀的眼?睛,还?散发着油墨香。
“这是什么?”
“一个叫北岛的诗人?写的诗集。”
“一个字也叫诗吗?”
斯江很?吃惊,把离别的悲伤暂且抛在脑后,指着那首名?为《生?活》的诗:“网?就没了?!这也可以?”
顾北武笑了?起?来:“嗳,谢谢斯江读了?一首诗给我听。”
斯江一愣,破涕为笑,又翻了?几?页,有点惭愧:“很?多字我还?不认识呢,舅舅你喜欢诗吗?”
“很?喜欢。”
顾北武翻到《回答》:“我最喜欢这两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斯江似懂非懂地抬起?头:“那我也喜欢。等舅舅回来我再给你读诗。”
顾北武笑着揉揉她的头:“好,我等着。不再是一个字的这首吧?”
“当然不是!”
斯江把诗集放在了?纸青蛙的旁边,珍而重之。
多年后斯南无意翻到一本斯江的小学日记,上面有一首诗特别吸引人?。
“《生?活》
鱼”
真是老深奥了?。
——
八月底的北京比上海凉快,但三十度天的太阳,没了?道旁的悬铃木,晒在身上感觉要比上海热个七八度。北京处处彰显出首都人?民的庄重和讲究,公共汽车也有着明显的城乡区别:1至30路是市区车,30到60路是郊区车。至于上海人?常见的有轨电车,内城在拓宽长安街的时候就全拆了?。32路用的是捷克的斯科达柴油车,发动起?来轰轰作响,后面拖着挂车,很?是巨型威武,从动物园一路轰到颐和园,途中三站正好绕过半个燕园:中关村、海淀、北大站。顾北武习惯在中关村下车,省五分钱车票钱。他背着行李从西直门上了?车,买好一角钱车票,掏出手帕擦汗。身边的北京大爷拿眼?觑他,嘴一咧:“小伙子?南方人?吧,哪儿的呀?”
顾北武笑着点头:“上海的。”
“哟,上海人?呐。”
大爷看看他胸口?的校徽:“北京大学的啊,工农兵大学生?还?是考上的?”
“考上的。”
顾北武礼貌地应了?一句,深知北京大爷管天管地管□□管全地球乃至全宇宙的习性,脚下就往车厢里头挪了?两步。
但大爷并?不打算放过他,直接拿他做话题跟邻座聊了?起?来:“嘿,上海人?吧,这钱把得特紧,抠门儿,甭看这32路公共汽车去北大吧,人?肯定在中关村下车,一毛,这要多坐一站地从海淀下?得多五分钱。您瞅着啊。”
顾北武眉头一皱,两步又挪回了?大爷旁边,眼?一弯笑眯眯地拿出车票来:“大爷您说得真对,不只是我,我们系的大学生?都只买一角钱的车票到中关村站下,不得不抠门,因为实在太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