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绿茶好,绿茶降火。
宋修筠回到厨房烧水,一个人喝茶,也没心情穷讲究,只拿出玻璃杯,舀入一大勺茶叶,用温水快速洗了一盏便加满水,给自己泡了浓浓一杯。
松萝比一般绿茶出汤要快,才从厨房端到茶几的功夫,茶汤已经转为碧绿色,滋味也更醇更厚。宋修筠在沙发上坐下,端起杯子吹了吹,浅啜了一口,松萝茶就从舌尖眨眼苦到舌根,满鼻子清苦的橄榄香气,让人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
喝了一口,宋修筠把杯子放下,拿起茶几旁堆得高高的《梵天佛地》,翻开第四卷。
国内的大部分考古书籍都和他们学院有些渊源,这套书的精装本在市面上已经绝版,他手里这套是托关系收藏来的,是目前研究十四世纪西藏佛教艺术最重要的参考资料,甚至没有之一。
考古类书籍讲究图文并茂,这套书里包括大量实地拍摄的图像资料与翻译过程中增添的修订与补充说明,思路清晰,细节充实,许多藏文的偈颂部分翻译得也十分精巧准确,按理来说,读起来并不会让人觉得枯燥。
但十多分钟过后,宋修筠就把这套书放了下来,发现自己看图片居然都在走神,比三岁小孩还不如。
书看不下去,只好喝茶。这么浓的绿茶喝完大半杯也没用,他依旧觉得心绪不定,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唐岫的那句“男朋友”
,一次比一次鲜明,仿佛说出来就是为了气他的。
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他觉得眼红?嫉妒心作祟?因为他活了二十七年没谈过对象,所以见不得年纪比自己小的姑娘找男朋友?
可他身边的师兄学长都陆陆续续结婚生子了,他包着礼金去参加婚礼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听几个教授催他也早点找对象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更何况这句轻飘飘的“男朋友”
呢。
那到底是为什么……
宋修筠靠在沙发上,百思不得其解,家里只开着玄关的灯,暮色上涌,从落地窗没进来,一直蔓延到客厅。
他的余光瞥见边几上放着的音箱,片刻后,把旋钮转到蓝牙模式。
音箱是唐岫买的,他搬进来时就发现了,但从没用过。
唐岫怕打扰他,没在他面前放过歌,只有他上次出差回来那一次,不小心闯入只属于她的日落时刻。
音箱开启,但唐岫不在家,连不上她的蓝牙,顶上的红点缓慢闪烁着,映着窗外黑透了的光景,像海面上无望的灯塔。
耳边没有歌,宋修筠仰头枕在沙发靠背上,闭上眼睛,浓沉的睫毛因此融入夜色。
记得上次问起来,她对他说过一个歌名,然而现在歌名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乐队的名字十分大胆。
他尝试回忆当时听到的片段旋律,却只回想起唐岫那天晚上躺在这张沙发上晃动脑袋的样子,回想起他们在一起度过的很多个黄昏,随着晚霞漂浮的发丝,仓皇掠起的一蓬雪白香灰。
直到心在某一刻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种酸意翻腾的情绪的确是嫉妒,但对象不是唐岫,而是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横插一脚的男生。
他喜欢她。
宋修筠意识到这一点后,这辈子头一次发现自己愚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