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勇、裴义也明白里面的厉害,两人各自按照裴陵的嘱咐前去打点,留裴陵一个人坐在变得越来越昏暗的房间。
如果不是自己一时赌气让赵东去跟他巡视定边王的牢房,赵东就不会听到那些话。赵东没听到那些话,赵尚书就不会知道。赵尚书不知道,就不会利用这个事情。赵尚书不利用这个事情,左三知就不会被当成谋逆的大罪人押解回京城,身陷万劫不复的危险……
如果不是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如果不是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
想了又想,一股猩甜的液体就从胸中涌到了嘴里。
&ldo;混蛋~~&rdo;怒吼着,赤手砸碎了面前木质案几,又深吸了口气,裴陵却仍然无法将那股猩甜压住,反而把它们喷了出来,让那些殷红色的血点溅满了胸口。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裴陵呆呆看着胸前的血点,仿佛看到了左三知当年重伤的模样。同样的血色,但如今,仿佛又沉重了不知多少倍。
定边王谋逆被押回京城,不仅成了朝廷诸位大员的话题,也变成了京师百姓在街头巷尾演绎的种种传言。而每一种传言中,定边王都成了逆天的大罪人,而将军刘时英则变成了皇上最得力的干将,在安邦定国的方面又增加了无数的美誉。但裴陵关心的倒不是这些,他关心的是那些流言中,左三知被渲染成了什么人。
&ldo;据小的调查,还没有什么不利的传言。&rdo;裴义禀报完,看裴陵脸色不对,就小心补充说:&ldo;本来有,可后来小的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就拜托小的朋友去散布新的流言,说左大人是被冤枉的,只不过是配合刘时英将军里应外合瓦解定边王的阴谋。所以,这些日子的流言开始对左大人有利了。&rdo;
&ldo;嗯,希望你干得不留痕迹些。这样一来,皇上手下的探子也就能禀报给皇上利于左三知的消息。&rdo;裴陵经过几日的疏通,已经探得了一些风声。如今定边王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咬死了说左三知是他的手下,参与了谋逆,而审案人也因为这点逼左三知承认。左三知拒不承认,因此已经被动过几次大刑了。而且那些审案的人也不知道从何处找到了一些所谓的证据,说是定边王送给左三知的贿赂。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裴陵怕这么下去左三知迟早顶不过严刑招认谋逆,如果招认,就是皇上都无法赦免了。所以他调用了大量的人手查赵尚书的把柄,想要威胁赵尚书让那些审案的人松动,可赵尚书老谋深算,什么也抓不到。
那这么一来,只有看皇上的心思了。
裴陵想了想,觉得皇上并没有相信左三知谋逆的意思,因为这几天朝廷大臣参奏那些谋逆的人,皇上都明确表示了,只有在左三知的事情上,皇上的态度还不明朗。可审案的时限就快要到了,那些人肯定是要给皇上一个答复,而皇上也要做出决定的。
&ldo;二少爷,我还听说……听说……&rdo;裴义咬牙,打断了裴陵的沉思:&ldo;听说……&rdo;
&ldo;你说吧。&rdo;裴陵不明白裴义如今还有什么可以吞吞吐吐的。
&ldo;我听说昨天那些官员给左三知动了大刑,左三知恐怕不行了。&rdo;裴义说完,眼眶有些红了。
&ldo;……他死不了……&rdo;裴陵听到这话腾就站起了身,在地上走来走去,憋了好半天,才吩咐道:&ldo;你打点一下,我今晚要去牢里看他。&rdo;
&ldo;二少爷,这不行啊。您是朝廷命官,这当口要是去看有谋逆嫌疑的罪人。可能连你自己都会被卷进去。如果那样,裴家就完了,老爷、夫人、小姐可怎么办啊。&rdo;裴勇听了直摇头,他也把左三知当成兄弟一般,但这事情太大,可能牵连裴家九族。
&ldo;二少爷,要不,我去打听一下,找人给他疗伤?&rdo;裴义也觉得不妥。
&ldo;裴义,你去打点牢里。裴勇,你去清点家里的房屋地契、古玩珍宝,这几天悄悄脱手一些,换成银票,再找好车马。只要我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跟着裴义带我爹娘、妹妹离开京师,远走他乡。&rdo;裴陵站下脚步,看着两个跟随自己多年的仆人,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ldo;少爷!&rdo;裴勇、裴义一听这话,不由倒吸了口冷气,他们听裴陵这意思是要孤注一掷。
&ldo;不要想太多。既然身为朝廷命官,也应该有不得皇上心意、不得同僚心意而卷入各种漩涡的准备。所以,这不代表什么。&rdo;裴陵深吸了口气。他推推裴义、裴勇,示意两个人赶快去办事情。
裴义没有办法,只得按照裴陵的嘱咐去刑部大牢下面打点,花了不少银子,才打通了一个欠了大笔赌债的狱卒的关节,让那人答应后半夜他轮值的时候放裴陵进去看看左三知。
&ldo;那人没问是谁要见左三知?&rdo;裴陵不放心那个狱卒。
&ldo;没有,他是个聪明人。&rdo;裴义递上一张纸:&ldo;上面是那小子的一切底细,我调查过,都是真的。如果您不放心,我明天就和裴勇解决掉他。&rdo;
&ldo;就不滥杀无辜了。&rdo;裴陵想了想,吩咐裴义准备好了一小水囊的水,还有一些内服外用的药。他看看那些东西,觉得可以了,便早早换了夜行衣,把那些揣在身上,只等午夜后去刑部大牢探看左三知的情形。
裴勇、裴义见裴陵坐卧不安的模样,不好打扰,就都关了门出去,各自守在门口,窃窃私语起来,猜裴陵到底想用什么法子救左三知。两人商量来商量去,只听屋内后窗棂一响。两人推门,见裴陵已经不见了,而窗户洞开。
两人不知道裴陵带着什么样的表情而去,他们对视一眼,只能各自按照裴陵的吩咐,准备情形不好时的应对之策去了。
借着夜色的掩护,裴陵靠在街巷的墙旁快速奔跑。他躲过了几拨巡夜的兵士和敲帮子的更夫,来到了刑部大牢的后门。那里,早就有一个狱卒等待,见他身着夜行衣、蒙了面,也不多问,只是伸手要暗号牌。裴陵递上那作为暗号的半块碎玉,那人对上,便躬身引裴陵进去。
&ldo;这位爷,别人的饭菜里我下了蒙汗药,所以他们一时半会儿不能醒来。但您要快些,小的也还要命。&rdo;狱卒借过裴陵给的银票,心花怒放,他跟裴义约定好:裴义先付一部分,裴陵进来的时候付一部分,平安出去再付最后一部分。
裴陵点头,表示明白。他在狱卒的指引下穿过关押普通囚犯的牢房,来到了重犯单独的牢狱。在这里,为了避免囚犯彼此串供,牢房都是单间厚壁的,各自一间,门上都是铁制的栅栏和厚重的锁链。最里面的关押的是定边王和张坤,而前面的则是定边王的一些家眷,左三知的牢房则中间偏后一些。
狱卒打开了锁链,裴陵慢慢走进了那间牢房。
牢房无窗,只有昏黄的油灯微弱地闪动。如果不是从夜色中走进来,裴陵觉得自己甚至可能看不清牢房里的景象。忍住扑鼻而来的腐臭气息,他走近牢房角落草垫上的人,那人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头发乱成一团,跟草混在一起,脸上也是青紫遍布,血口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