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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生（第1页）

“小姐入京，有三条规矩一定要记牢！”

“其一，将军府不比您自幼呆惯了的山野村庄，这等豪门氏族，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故此对祖母晨昏定省，孝敬长辈，是绝不可错漏的规矩。”

“其二，将军继承了老将军衣钵，功名赫赫，却常驻边关，家中一应事务皆都交由大夫人打理，大老爷虽是收养，老将军却视为亲子，您也该时时刻刻谨记尊敬伯父伯母。”

“其三，您虽身为将军嫡女，但自幼养在庄子，并未受过嫡女教育，为避开被人刻意刁难，下了面子，回京之后当固守本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方是正途！”

越倾瓷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眼前的张婆子。

二十年前的事情明明应该在记忆中淡化，但是见到这张婆子的那一瞬间，又如洪水出巢，万般涌上心头。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白皙干净，全然不似冷宫那双满是老茧和鞭痕的手。

在那场大火中睁眼，她竟是重回到了二十年前。

车轱辘声在耳边声声不断，这正是她十三岁被接回大梁京城的那日，也是被算计一生的开始。

越家算不得什么豪门氏族，虽然出了三代名将，为大梁立下了赫赫战功，但是越家个个都是情种，后院从不纳妾，一连五代，越家都是独脉单传。

香火不盛，家族自是无法繁盛，不过越家家风干净，主仆间也和和乐乐，颇有美名。

她父亲原来也只有她母亲，两人恩爱非常，在她之上还有一个大她两岁的哥哥，只是她出生之后，便体弱多病，数次在鬼门关徘徊，无数大夫说她这是胎里带来的弱症，难听一点说，怕是很难足月，直到一日来了个老道，给她喂了个丹药，当即高烧便褪了下去，在她爹娘连连拜谢的时候，老道却说，她这是前世的劫难没过，须得让他带去山里养到十五岁，方能回家，而这十五年内，决不允许他们去瞧她一眼。

这样苛刻的条件，谁愿意同意？

可老道也不强求，反而断言她活不过三日，而到了当晚，小小的越倾瓷便上吐下泻，高烧不退，气息微弱到几乎断绝，两人无奈之下，只能让老道带走了她，而老道离开之前也交代过自己的来历，正是木清观道长，也是养她到十三岁的师父。

而娘亲因为失去了她，便郁郁寡欢，身体缠绵病榻了起来，而父亲在一日清晨，带回了一个容貌平凡的女人，以及她身边，仅仅比越倾瓷小一岁的妹妹——越倾柔。

越倾柔和她母亲就这样进了府，其母虽然生的普通，却心思极为细腻温婉，从不会给人任何脸色，待人如和风细雨，在将军府渐渐站稳了脚跟，就连老太太也颇为喜欢，而她的兄长，也对此女颇为亲近，将军府颇有拿她当正室的意思，一来二去的，便抬她做了姨娘。

而那崔姨娘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她被养在深山的消息，便撺掇着将她接了回去，说是她娘亲思女过度才致使病气缠身，最可笑的是，她的父亲居然就这么做了。而她娘亲之所以缠绵病榻还强忍着不接她回去，就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现如今十三年辛苦一朝尽负，自然痛苦无比。

等到越倾瓷惴惴不安地见到她的时候，却只看见了她怒目圆睁，崩溃吐血晕死的样子，如此，前世谨小慎微的越倾瓷，自然生出了恐惧疏远之意。

崔姨娘却温柔体恤，对她多加照顾，越倾柔也一口一个姐姐，亲昵无比，她便如乳燕投母，将一腔心思都放在了她们身上，真正地把崔姨娘当做自己的亲娘，把越倾柔当做自己的亲妹妹。

而等到她醒悟过来，明白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她掏心掏肺好了一辈子的人，是要了她命的毒蝎，她避之不及的人，全心全意都是她。

“呵。”

越倾瓷似嘲非嘲地笑了一声。

张婆子眼中暗光一闪，她跪坐在越倾瓷面前，气势却趾高气扬：“小姐是瞧不上咱们将军府的规矩？”

“嬷嬷说了这么多，孝敬祖母，尊敬伯父伯母，怎得不见孝敬爹娘？”

越倾瓷慢吞吞问。

“这……将军府自是以长者为大，老将军走后，自是老太太最大，就连将军也是要孝敬老太太的，小姐孝敬祖母有何不妥？”

张婆子越说越有底气，“再说那伯父，自是因为全家都被大夫人料理得清清楚楚，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家里的大大小小都是靠大老爷处置，功劳苦劳甚大，尊敬这二人也是顺理成章。”

“噢……如此说来，就连爵位也当是立长不立嫡了？”

越倾瓷点点头，“原来继承一等爵的是大伯父？”

“小姐胡说什么！什么立长不立嫡！何况那大老爷并非……”

张婆子驳斥一声，忽然意识到不对，便立刻停住了嘴，她眼神朝外瞥了瞥，见无人注意才放下心，但一看见越倾瓷的眼神，心中又是一个激灵，这山里养大的嫡小姐，怎么昨晚还乖巧听话，好骗得很，现在却忽然性情大变？

“何况大老爷并非亲生，根本无继承爵位的资格，现如今的大老爷，三老爷，都不是将军府嫡系，皆都是我爹娘仁慈，方才留了他们一口饭吃，”

越倾瓷补完了她的后半句话，然后看着张婆子的脸色大变，温柔一笑，“将军府最大的规矩，就是听将军的，嬷嬷，我说的是不是？”

这也算不得什么隐秘，越家之所以到了她父亲这一脉纳妾，就是因为祖父那辈家风已经大不如前，因着现如今的老太太是继室，曾经是她父亲的乳母，性子野蛮刁钻，十分贪图钱财享乐，祖父在世时尚能管教一二，现如今却是变本加厉。大房一家是老将军收养的，三房则是老太太改嫁带的拖油瓶，后面倒是和老将军生了个女儿。只是这些话，下人自然是不敢乱嚼舌根的。

张婆子恍恍惚惚地盯着越倾瓷，额头皆都是渗出来的冷汗，明明姨娘说，这位大小姐自幼养在深山，定是无知懦弱，好拿捏的很，昨晚倒也算得上如此，但此刻，她的每一句话，都足以石破天惊了，要知道这么些年，可从未有人敢说这样的话，将军常年在外，夫人缠绵病榻，府里全是老夫人做主。而且……嬷嬷的目光闪烁不定，这样的消息，越倾瓷是怎么知道的？

“小姐是……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这些……这些……”

张婆子还想挣扎一番，毕竟进了将军府，越倾瓷必然是逃不过姨娘的手心，任由她拿捏的。

越倾瓷捂着嘴轻笑：“嬷嬷敢在这里说是假的吗？”

张婆子的脸色青红交接，越倾瓷打量着她，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你自己看看？”

张婆子犹豫着打开，随后嘴唇抖动，面如死灰，立马往后挪动几步，弯下腰，在马车里对越倾瓷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小姐饶了老奴！是老奴该死！竟不知夫人已经写信给了小姐，只是这规矩都是府中交代下来的，老奴也是遵命行事啊！”

越倾瓷手里的这封信，自然是假的，不过这张婆子必然想不到，她颇通文墨，加之从未见过她娘的墨宝，立刻便信了。

“起来吧，我也不是要苛责你，只是虽有娘亲信件，我对将军府仍旧是毫无认知，其中细节，还得请嬷嬷好好说说。”

越倾瓷笑了声，从怀中掏出一枚银稞子，放在了一边。

张婆子见了银稞子，怦然心动，露出个恭敬温顺的笑容：“小姐放心，奴婢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自然将将军府的局势介绍的清清楚楚，只是终究是个下人，只知道有哪些人，脾性除却老夫人和大夫人外，了解的并不多，而提到那位姨娘崔氏的时候，张婆子揣度着越倾瓷的脸色，才慢吞吞道：“姨娘性情温婉，和夫人的冷淡不同，就连大少爷也极为喜欢的，想必小姐您去了，定然能和大少爷二小姐玩到一起，姨娘也会好好照顾您。”

越倾瓷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水，挡下了嘴角的冷笑。

这张婆子最终还是选择了崔氏，前世她接了崔氏的命令，在路上就对她威逼恐吓，说了一堆她爹娘厌恶她是女儿身，将她抛弃在外，是崔氏苦苦相求才能接她回府的鬼话，在年幼的她心中埋下了对其母的恐惧怨恨，对崔氏的亲昵依赖。

再来一次，她已经给过机会，可她还是不识好歹，那便怪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