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五的記性總是很好,那個不曾被他放在心上的細節變得清晰起來,主子曾說過他很像他的一位友人。
那是在床上的時候,兩人呼吸交錯,暗五的手掌下是主子柔軟堅韌的腰,主子攀在他胸膛上,語氣懶洋洋的,暗五能感覺到他提起這位友人時流露出的信任與柔和。
這是暗五頭一次見這樣的主子。
轉眼間,他們來到了一處廂房,暗五心緒複雜,於是他跟主子說他在門外守著。
主子進去了,暗五轉身握緊了腰間的劍,眼前是流水小橋,風景宜人,暗五的目光最終停留在那羽翅抖動的蜻蜓上,小小的蜻蜓於荷葉上盤旋,時而點水時而高飛。
暗五知道他在逃避著什麼,他本應木訥遲鈍,不該有感情,更不該心生那不該有的欲望。
暗五是暗衛,暗衛永遠聽令主子行事。
暗衛是主子手中的刀,暗衛不應該有感情的。
第49章暗衛13
繞過山水屏風,只見一人屈膝坐於椅,姿勢格外豪放不羈,他撐肘沉思苦對眼前的棋局,另一隻手捏著黑色棋子猶豫不決。
楚凌沒有遮掩腳步聲,病懨懨的模樣坐在禪藍對面,甫一坐下就忍不住咳嗽,隨身帶的帕子上見了血,楚凌抹掉唇邊的血跡,毫不在意地將帕子收起。
他進來好似只為坐著,隨意看了幾眼棋局後就移開視線,盯著半開的窗發呆。
禪藍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棋,正摩擦著手準備下一步。
「錯了。」楚凌冷不丁的發聲。
禪藍執棋的手一抖,抬頭怒瞪楚凌,卻發現這人又望著窗發呆,他索性放了棋,仔細打量起多年未見的好友。
細細算起,從他被攆出家門投奔楚凌到為了楚凌去那鳥不拉屎的地方找解藥,一晃三年過去,他頭髮沒了,變得更離經叛道,而楚凌似乎什麼都沒變,依舊陰鬱著臉,一眼就讓人看出這是個小變態。
「再盯就把你眼珠挖出來。」楚凌冷聲說道,唇瓣沾了血,有著分外危險的美麗。
一開口就是殘忍小變態了。
禪藍掏了掏袖子,從中拿出一張揉得皺巴巴暗黃色的紙,他將紙展開撫平,上面空白無一字。禪藍不再做玩世不恭的樣子,神情難得嚴肅,「楚凌,你身上的蠱是摩耶以聖人的血培養的,除非取聖人心頭血做藥引連續五日服之,否則無解。期間要保聖人性命不死,待子蠱取出,需立即銷毀母蠱。」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銷毀母蠱只有一個方法……」他的手蘸了茶水,於桌上寫出了個字,死。
明黃色的紙被燭火烤過一遍後,上面深色的字跡漸漸顯出,凌亂潦草,記載著蠱蟲培育的方法。
如何培育子母蠱一直都是金閣寺密不外傳的方法,禪藍用了三年時間才知道其中的秘密,當初入金閣寺的決定衝動且大膽,禪藍是根本沒有告知楚凌的。
畢竟楚凌收留他的時候他就說過一定會報答他的。
楚凌沒有說話,禪藍好奇楚凌會做如何反應。
楚凌抬手取白子,袖袍下滑露出一截蒼白纖細的手腕,白子輕輕落在棋局上,黑棋的優勢局面瞬間轉變為劣勢。
禪藍對著棋局看來看去,直呼可惡。
「嚴守忠的事聽說了嗎?」楚凌問。
「嗯。」禪藍不在意的點頭,吊兒郎當地垂下眼,讓人看不出他是真不在意還是加不在意,過了會,他嗤笑,「一把年紀勤勤懇懇,到頭來清譽毀於一旦。」
「我答應過皇后,會保他。」
禪藍猛地抬頭,眸中閃過難言的情緒,最後啞著聲音說了句謝了。
楚凌取走了記有培育蠱蟲的紙,垂眼道:「你若是想回家。直接回就是,他們不會再……打罵你。若是你不願,這莊子送與你,缺什麼可直接跟暗九說,你現在的身份不宜在京中走動,出行小心謹慎。」
禪藍托腮仰望著好友,忽然一笑,「我還以為你不管我死活了呢。」
「看來你還是記著當初那點情分的。」禪藍感嘆的說,他指的是自己被趕出家門寄居在楚凌府上,恰那段時間是楚凌身中蠱毒最難熬的時日,兩人也算是相依為命,同患難。
楚凌忽然回身睨視他,語氣里流露出一絲自傲,「我找到他了。」
「誰?」禪藍沒有反應過來。
楚凌人已經走了出去,留在後面的禪藍抓了抓光禿禿的腦袋,將棋局上的白子撇去,黑子繼續走,勝負已定,他笑的得意洋洋。接著他忽然記起楚凌說的那人是誰了,連忙起身追了出去。
折回的小道,只見楚凌與一身材高大頎長的黑衣人並肩行走。
禪藍原名叫嚴立禪,未被除名前是嚴家的嫡子。
他自幼可隨意出入宮廷,跟皇子一起上學堂。嚴立禪是個看重外貌的人,而楚凌打小就生得好看,粉雕玉琢,遠沒有長大後的陰鬱病弱,十分招人喜歡。
可楚凌是一直脾氣不好的,人小小的很不合群很冷漠,常常遊走在人群之外,嚴立禪接觸楚凌的第一天就知道他不好接近。可嚴立禪是個重外貌的人,每日都屁顛屁顛跟在楚凌身後。
有時候楚凌被惹煩了,就常指使他做一些吃力不討好的事,那會嚴立禪天真楚凌指哪打哪,回家挨的毒打多了才開始認清楚凌的真面目,不過他也沒怎麼與楚凌絕交,就是缺了的心眼終於長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