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後院都各出紕漏,又攤上了死人這等晦氣的事,胡瑞心中煩悶。又不?知從哪聽?來,姑蘇城外?有個雲水觀,其中觀主仕陽道長對?驅邪避煞、消災鎮宅、催財升官最是在行。胡瑞聽?後,當即就遣人去?雲水觀請觀主前來做幾場法事。
只是,還沒等那乾道抵達揚州,胡府里又出了怪事。
自?福全死後七日內,不?知怎的,胡府里的許多下?人竟出現了渾身長滿紅疹、瘙癢不?得的情況。
起初,眾人只以為是天氣濕熱所致。可慢慢的,府里竟然開始傳言,那些長了疹子的下?人,都是去?過垂花門外?那條河的人!
一時間,府內人心惶惶。
有說是福全死後屍毒沾染水源,人碰之就會染病;也有說是福全的怨魂在作祟,故意上身害人。
諸多猜測下?,林氏趕忙出來管束下?人,勒令不?許以訛傳訛。可林氏不?知道,這些神?鬼之事,越是諱莫如深,傳言在私底下?就越會愈演愈烈。
這紅疹雖然並不?嚴重,一般人找大夫來吃下?幾服藥便能好得七七八八。可人有千萬種?,其中就有人愣是被這病折磨得生死不?如。
晴春院的玉扇就是其一。自?正院回來的當夜,玉扇當夜就發起高熱,渾身除了臉以外?的地方,都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疹子,成日只能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玉扇的整個身子仿佛一隻煮熟的蝦,紅得駭人。
這樣的情況下?,再去?伺候主子是不?可能的了。玉扇成日待在屋中,同個偏房小?院裡的丫鬟都不?敢靠近她的屋子,只有程荀能每日尋空子去?給她送飯、煎藥、擦身。
燒得迷迷糊糊之際,玉扇半睜開眼睛,嘶啞著聲音問程荀,「玉竹,我是不?是真要死了?」
可程荀只是將她扶起來,往她嘴裡灌藥。
玉扇稀里糊塗喝下?藥,可那黑褐的藥汁入口居然不?是苦澀的,反倒有幾分?酸甜。
連什?麼味兒都嘗不?出來了,或許這回是真的要死了吧。
喝完藥,還來不?及聽?程荀的回答,疲累的雙眼又閉上了。
黑暗來臨前,玉扇想,這麼死了也好。
好歹我還叫做玉扇,總比被人叫「福全家的」來得好。
三日後的傍晚,一架不?起眼的板車從胡府側門而出。板車上,草蓆裹著兩?個再無聲息的冰涼身子,他們被人隨意交疊擺著。
板車搖搖晃晃出了城,路過農田、石橋,最後在一處荒涼的亂葬崗停下?了。
推板車的是個矮瘦蒼老?的男人。他將那兩?個屍體從板車上推下?,轉身就要走時,又猶豫了下?。他蹲下?身翻開草蓆,一男一女悄無聲息地躺著,面色有些蒼白,卻並無死屍的僵硬和可怖。
天色漸暗,他看不?清這二人的模樣,但那女子耳垂上掛著的翡翠墜子卻閃著光。
他咽咽口水,手慢慢伸向那翡翠墜子。可下?一刻,林中突然傳來了尖利的呼嘯,像是什?麼野獸,躲在暗中潛伏著、等待著。
天際邊最後一點餘光消失,呼嘯愈發悽厲,林中鬼火磷磷,男人打了個寒顫,再也不?敢打那翡翠墜子的主意,推著板車,屁滾尿流跑了。
男人倉皇的身影消失在黑夜裡,林中緩緩走出一個高大的男子。他走到草蓆前,將那男女一手一個提了起來,放到車上,駕著馬飛快離開了。
身後,寒鴉叫個不?停。
兩?個時辰後,觀宅。
馮平邁著輕巧的步子,走進了書房。紫檀書案上,幾本帳冊攤開放著,晏決明舉著燭台,細細對?著那寫得密密麻麻的條目。
「見過主子。平不?負使命,已將玉扇、洪泉平安送到燈芯巷子。大夫已經看過,二人並無大礙,藥效過後,明日就能醒來。那邊的侍衛也已吩咐好了,絕無紕漏。」
晏決明沒抬頭?,眼睛還放在帳冊上,聞言只「嗯」了一聲。
馮平稍等片刻,見晏決明仍沒有吩咐,正要行禮離去?,卻聽?他突然出聲。
「馮平,你安排人,這幾日去?渡口候著。若是崔夫人來了,便及時來報。」
馮平低頭?應是,轉身走了。
屋中又只剩下?他一人。終於翻完最後一本帳冊,晏決明放下?燭台,走到窗邊,長舒一口氣。
月照紗窗,屋外?的庭院白牆上,竹影映著池塘的水波,風吹過,搖曳生姿。
水從假山石上流下?,淙淙水聲將他的思緒也洗得澄明。
那幾本帳冊,不?出意料,果然是對?不?上的。胡瑞在揚州經營這麼多年?,這利益集團越龐大,眾多環節中,哪裡少得了心懷鬼胎的人?能拿到這幾本帳冊,本就說明了胡瑞的黨羽並非鐵板一塊……
公事是怎麼也想不?完的。
他的目光落到案上那封今夜送來的信。信是姨母在路上寄來的,按時間推斷,這幾日姨母就快到了。
他心中有些忐忑。雖然他此?前已去?信給姨母,說清了希望她將程荀認作義女的事,可姨母的回信中只說「到了再說」。
窗外?,月光清麗,斜斜灑進屋裡。
他抬起手,按住了心口的位置。姨母此?行,會將他與她推得更遠嗎?還是會給他與她帶來的轉機?
他不?知道。
第44章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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