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忙碌一邊吩咐:「別傻愣著,快去廚房煮一壺熱薑湯來!」
程荀如夢初醒,連忙應和幾聲就往外跑。
等跑出一排偏房,才反應過來自己只在單薄的寢衣外套了件襖子,腳上踩著襪子,連鞋都沒來得及套。
寒意從腳底爬到頭頂,冷風不斷吹著她被玉盞洇濕的前襟。
可她不敢停。
第2o章風雪夜
風越來越快,程荀雙臂緊緊抱著一壺薑湯,飛奔在雪夜裡。壺壁滾燙,貼在她單薄的袖子上,燙得她雙臂發紅。冷熱之間,身體好似在冰火兩極拉扯。
來往的下人向她投來詫異鄙夷的目光,她視若罔聞,穿行在曲折的庭院之間。
終於到了,她猛地推開門。清荷坐在床邊,被她狼狽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將她拉進屋子。
玉盞雙眼緊閉縮在床上,身上裹著兩床被子,卻仍在瑟瑟發抖。發梢的冰融化了,潮濕的長髮披在枕上,洇出一圈圈水漬。
清荷將她扶起來,程荀捏著下巴往她嘴裡灌薑湯。半壺薑湯下去,玉盞面上總算有了些人氣,不再青白僵直得可怕。
清荷長嘆一口氣,去桌前倒了小半碗薑湯遞給程荀:「你也喝點吧。」
程荀接過碗,終於有空檔問:「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清荷起身將門關上,確認門口張望著看熱鬧的眼睛被隔絕在外,才拉她坐下,輕聲說:「今日本是去冰嬉……」
程荀神經緊緊繃著,隨著清荷的話,臉色越來越難看。
今日兗州城中千金小姐們去城外湖邊冰嬉。
李茹娘從小在北直隸長大,對冰嬉很是在行,早早地就準備好了冰鞋、冰車、球架等物,就等大家換上行頭,下場戲耍。
冰嬉對胡婉娘來說還是頭一遭。李茹娘為不善冰嬉的小姐們準備了冰車,胡婉娘卻覺得這是李茹娘有心挑釁自己,嘲諷自己不如人。她硬撐著換上了冰鞋,晃晃悠悠地走上冰面。
玉盞在她身旁小心翼翼扶著,剛走出湖面邊緣,李茹娘踩著冰鞋從她身後經過,沖她笑了一下,行雲流水般滑走了。
這下胡婉娘徹底氣歪了臉,抬腳想往前追,卻差點摔倒在地。
最後,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李茹娘的背影,轉身回岸邊,坐上了冰車。
小姐們在湖心滑了幾圈,回到岸邊支好的棚中。李茹娘有心將冰嬉會辦得漂漂亮亮的,特意請了城中擅冰嬉的伎人來表演。
表演結束後,她又施施然起身,讓各家出一位丫鬟小廝,代表小姐的臉面去打冰球,勝者有彩頭。
胡婉娘的丫鬟都是從溧安老家帶來的,她看了一圈,竟然找不出一個能上場的。最後,她隨便指了指玉盞:「你剛剛上過冰場,就你吧。」
玉盞有些慌亂,胡婉娘卻由不得她拒絕。她食指虛點玉盞,語氣煩躁:「好好比,別給我丟人。」
玉盞就這麼被推上了冰面。
她穿上冰鞋,滿心惶然。還沒等她適應踩著冰刀行走,比賽已然開始,人群迅地在她身邊穿行,爭搶那個小小的球。
胡婉娘站在岸上,看著玉盞傻愣在原地,心中越發不耐。旁邊的玉扇察言觀色,沖湖心喊道:「玉盞,快搶啊!」
聞聲,玉盞終於邁開步子。她不會滑,幾乎是一步步跺在冰面上,踉蹌著追趕人群。
她望著那皮革縫製的球在不同的人手中輾轉,所有人都拼著一口氣,剛剛還行動有度的丫鬟們,現在像群奪食的獸,爭先恐後地推搡著。
她艱難地維持平衡,冰面的寒意從腳底竄到四肢。
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她只聽得見自己粗重疲憊的呼吸聲。
有一瞬間,她有些疑惑,為什麼我會站在這呢?搶到了這個球又有什麼意義呢?
岸邊的叫嚷聲喚醒了她。對了,因為這是主子的命令。做得好,得賞;做不好,挨罵。
她的餘光遠遠地瞥見了岸上的人群。她想,或許從旁人看,這確實很有吧。
她的意識漫無邊際地飄,身體卻老實地跟在人群後。不知怎的,那球突然落到了她身前。來不及細思,她猛地撲上去,抱住了球。
還沒等她歡欣,下一秒,一個高壯的丫鬟欺身上前,要從她懷中搶走球。她避之不及,只能向後退,可又一個丫鬟撲了上來,三個人四肢交纏,竟一起摔倒在地。
岸邊爆發出一陣鬨笑聲。
玉盞被壓在最下方,她試圖推動上方的人,卻逐漸感覺胸腔的空氣越來越少。她的腳無意識地蹬在地上,冰刀似乎劃到了誰的手,尖利的女聲吃痛咒罵。
在她掙扎之際,身下的冰面竟然裂開了道道冰紋。玉盞不由得停下掙扎,怔怔地看著冰紋不斷向外擴張,可還未等她驚叫出聲——
撲通——
冰面竟徹底裂出個大窟窿,三個人一齊掉進了冰水中!還在冰湖上的人驚叫著後退,岸上的人也察覺到不對,站了起來。
玉盞在水中拼命撲騰著手臂,厚重的襖子和冰鞋不斷將她往下拉,好幾次她探出水面,又被旁邊掙扎的手借力按進水中。
四肢越來越沉重,窒息感慢慢襲來,玉盞眼睜睜看著眼前的世界變成一片冰藍色。
好冷啊。
她突然想到,娘親在溧水中喪生時,看到的也是這一幕嗎?
她睜大眼睛,好像在不遠處看見了娘親,頭上圍著那塊熟悉的布巾,微笑著向她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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