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們向來是不進裴雪意房間的,更何況當時邵雲重讓他們看著裴雪意的時候,裴雪意都沒穿衣服,就算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進房間。
管家也向來十分留意裴雪意房裡的動靜,晚上的時候,還親自給裴雪意送了牛奶,裴雪意在內線電話里說不喝了,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異常。
一個人要是不想活了,怎麼都能找到機會割腕子,其實是防不勝防的。
任誰都能看出來,邵雲重這是在遷怒。
他心裡有一股要毀天滅地的怒火,但是無處可發,他必須遷怒於一切可以遷怒的人和物,遷怒管家,遷怒保鏢,甚至是遷怒一個玻璃花瓶。
他追問每一個細節,就是想揪出來一個能讓他發泄怒火和恐懼的對象。或許這樣就可以掩飾掉,其實這件事的罪魁禍就是他自己!
他逼的阿季自殺了?
不,不是他!不是他…
是裴乘風!
對,就是裴乘風!
他怎麼把這個人給忘了呢?
邵雲重轉身就要離開。
管家連忙喊住他,「少爺,您要去哪兒?裴少的手術還沒結束呢。」
邵雲重像是驚醒一般,一瞬間忘記了自己剛才要去幹什麼。他用力捶了捶腦袋,有點神經質地跟理察說:「你去給我把裴乘風弄來!」
「什麼…裴乘風?」理察有點驚訝,這個時候叫裴乘風來幹嘛?
要換了別人家,孩子出了那麼大的事,把父母叫來是理所應當的,但理察知道,在邵雲重這裡,沒有這份「理所應當」,而且看邵雲重的樣子,也不像是通知裴乘風讓他來看看孩子那麼簡單…
果然,這時只聽見邵雲重咬牙切齒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冒著絲絲寒氣,「去,把他給我弄來,我要把他宰了,我要宰了他!」
理察駭然地睜大眼睛,腳底冒出一股寒意,求救似的看向管家和殷勝天。他知道邵雲重是在說認真的。
「邵雲重,你冷靜點!」殷勝天猛地站起來,衝到邵雲重跟前,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手術室的門,「他還沒死呢!你現在弄這一副死樣子給誰看!」
「現在知道心疼了!你他媽早幹嘛去了?」
「你真以為這一切都是裴乘風的錯,你就一點錯都沒有嗎?你騙誰呢?騙別人可以,別把自己也給騙了!」
殷勝天紅著眼睛,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她禮服上的血跡已經乾涸,高高盤起的頭髮也都散落下來,鬢髮凌亂,看起來十分狼狽。
邵雲重周身一震,由內及外的,全身都僵住了,殷勝天的話就像一把利劍,把他狠狠釘在那裡,動彈不得。
他好像不能喘氣兒了,那把劍穿透他的心臟,穿透他的五臟六腑,他只要喘氣兒,五臟六腑就鮮血淋漓。
手術持續了五六個小時。
裴雪意被推出來的時候,整個人蒼白到透明,沒有一點活著的生氣。
醫生說他割斷了十幾根肌腱,五個小時全用來縫這個了。裴雪意應該是拿著玻璃碎片反覆划過多次,要是這塊玻璃再鋒利一些,憑他用的那個力道,肯定切斷動脈了。
急診上的醫生見多了割腕的,平均每天都接七八個。大多數年輕人割腕都是很淺的傷口,幾乎傷不到肌腱和血管。因為割深了劇痛無比,第一下通常還切不到地方,很少有人能忍著那種疼再切幾刀。像裴雪意這樣的,是真的想死。
「他什麼時候能醒?」邵雲重問醫生。
「他太虛弱了,可能需要好幾天才能清醒。你們家屬也不用太擔心,手術很順利,人救回來了,肯定會醒的。」醫生說。
「他的手,做了那麼大的手術,多久能恢復?會有後遺症嗎?」邵雲重又問。
醫生正要說這個,他看了看病床上的人,還那麼年輕,實在是太可惜了,有點遺憾地說:「手腕肌腱的癒合度是很緩慢的,一般要3-6個月的時間才能夠康復。他這個又更嚴重些,可能需要一年以上,也許…我是說也許,會喪失一部分手的功能,這個還要看…」
「你說什麼?」邵雲重聽到這裡,猛地抬起頭看著醫生,咄咄逼人地問:「你不是這裡最好的醫生嗎?怎麼還會有後遺症?」
醫生對這些病人家屬的反應也是習以為常,很無語地說:「我是醫生,不是大羅神仙。他傷勢太重了,沒有哪個醫生敢跟你打包票說一定恢復如初。」
「那你們想想辦法啊!」邵雲重心裡著急,平時的禮貌和風度全都蕩然無存了,「不管花多少錢,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你都給我治好他!必須治好他!」
「好了!你又抽瘋是不是?」殷勝天趕緊按住他,又連忙對醫生道歉,「大夫您別跟他一樣,他腦子有點問題,我已經幫他約精神科醫生了。」
醫生知道他們的身份,也知道邵家不缺錢,但有時候,也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就像這年輕人,出生在那麼富貴的家庭,不也想不開要自殺嗎?
他搖了搖頭,轉身離開病房。
因為還有些入院手續沒有辦完,殷勝天陪著在病房裡待了一會兒也出去了。
病房裡一時安靜的有些可怕。
邵雲重看著陷入沉睡的人,裴雪意的面容那麼沉靜,他在決定結束自己生命的時候,也是這麼平靜嗎?
「阿季,你怎麼那麼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