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首等重刑。
这些日子以来,贾琏越想,越觉得没有任何能力挽回大厦将倾的颓势,唯一的愿望就是一家人平安无事,光是守着打算放在黛玉那里的财物也很够他们过日子了,就是没了荣华富贵而已,到时候有黛玉庇佑,大约也吃不到什么苦头。
谁不想要荣华富贵?贾琏也想一辈子安富尊荣,继承爵位,再传儿子,奈何府里这些事情他看了都觉得不可能,只想着如何保住性命,不用监、禁、流放、斩首。
贾琏主要目的就是劝贾赦解决前事,不再继续为非作歹。
贾赦瞅着那几张宛若千斤重的纸,终于收回脸上的怒色,露出重重忧虑,道:“你看这些事如何解决?那些下人好弄,到时候送往衙门就是了。赖家贪的这些财物,我也有法子弄到手,折变成银子归还国库,只是这一点子不过杯水车薪,不够还。至于想叫府里还钱一事你就别妄想了,若能还得起,我能不说?倾家荡产倒是能,莫说别人了,就是我也不愿意倾家荡产地去还,何况老太太他们?况且为了建园子,他们手里梯己未必就有那么多。”
最后,贾赦又露出壮士断腕的悲痛之色,道:“我就知道,石呆子那事得算在我头上,虽然我确实想要他的扇子,到底没有动手,我是想用钱买的。乃是贾雨村揣测我的心意,擅自做主,明儿想个法子把扇子还给石家,并好生赔
罪,就说我不知道贾雨村会这么做,拿到手后心里过意不去,特来归还。”
反正贾雨村也不是好的,将罪过推给他,贾赦毫无愧疚。
贾琏心中暗暗好笑,也知凭贾赦的品行,确会做这些事,幸而自己先前救了石呆子一命,倒容易解决,随即问道:“别的还罢了,老爷怎么从赖家手里拿回那些财物?老爷先前可是说过,赖家的财物都在赖尚荣名下,而赖尚荣早就脱了籍贯,并捐了官儿,成为新荣之家。”
贾赦斜睨他一眼,道:“若办不到这一点子小事,我算你的什么老子?你等着罢,如今时机未到,等时机到了,自有我的法子将他们料理了,斩断老太太一条臂膀。”
贾琏问道:“老爷就没想过禀告老太太,一起还债?”
贾赦冷笑道:“老太太一心想把东西留给宝玉,岂会同意还债?梯己是不必说了,府里的东西只怕都算计着给宝玉。我去了,只是自找没趣。我倒是想先斩后奏,上折子还债,叫了户部官员到咱们家库房直接搬走,可是你想想,库房里还有什么东西?历年来累积的金银早都没了,那些笨重大家伙能折变二十万两不能?不能!到时候老太太告我一个不孝之罪,比不还银子的罪名还大呢,那可是十恶不赦之罪。”
贾琏叹息不绝,他清楚贾赦其实是舍不得拿自己的梯己出来偿还亏空和欠银,不过到时候用赖家的财
产还上一些,也算是减轻罪名了。
根据他查到的东西来看,赖家少说有二三十万两银子的家业,有从府里贪的,有假借贾家之势替人办事得的,有贾家下人孝敬的,来钱的路子十分之多。贾琏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他和凤姐所有凑在一处也不过七八万两银子的家业。
过了两个多月,贾赦突然将赖大夫妻和赖嬷嬷送去见官了,以盗窃主家财物、假借主家之势为非作歹等为罪名,连同赖尚荣一起告了,还有一些账册等物为证,振振有词地说就凭他们几代家奴的身份,哪来本事挣出几十万两银子的家业?便是赖尚荣做官,也不过几十两俸禄。
纵使赖大家在荣国府里威名赫赫,但贾赦整治他们却是轻而易举,尤其贾赦留心久矣。
他的动作非常快,在告赖尚荣、送赖大夫妻、赖嬷嬷见官时,麻利地上了一道折子,痛哭流涕地向长泰帝请罪,诚心将赖家原本属于自己家的财物上交国库,以抵祖上亏空欠银。
按赖嬷嬷和赖大夫妻是贾家的家奴身份,纵使赖尚荣和一干子女都脱了籍,但许多财物来历不明,又确实在建造省亲别墅时贪了许多银子才有如今的大园子,盗窃主家财物也是确有其事,因此除了有主的,赖家九成财物都该判归贾家。
贾琏听说赖家罪名落定,目瞪口呆地望着刑部官员前来查封赖家,户部紧跟其后,好几个官员清点
财物,金银直接充公,宅邸园林地亩并家具东西、丫鬟仆从等按官价卖出,总共抵贾家欠银二十八万两六十四两二钱,这些却是后话。
这些贾赦都没管,他在刑部来查封赖家时就打算出去躲一躲,以避贾母雷霆之怒,说到底,赖嬷嬷是贾母的心腹,赖大家也是贾母的臂膀,得知此事定会震怒。临走前,贾赦告诉贾琏,自己已修书一封,让他去找平安州的节度使,凭着他们家和平安州节度使的交情,借他的势力做一番事业,好压倒贾政。
贾琏吓得魂飞魄散,急急忙忙地阻止道:“我的老爷,还嫌罪名儿不够多不成?结交外官这是咱们能做的事情?别是罪名儿咱们得了,偏没有什么好处。咱们已到这样的处境了,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要紧,搀和这些事情作甚?”
纵使贾琏无知,也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话,太上皇还能活几年?等太上皇驾崩了,天下就是当今的天下,何必和太上皇的心腹来往亲密?
贾琏是真的怕了,眼前的事情还没解决,再搀和这些事,岂非自寻死路?
贾赦听了贾琏的一番话,思索片刻,愤愤不平地道:“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被老二那东西压着?又有老太太偏心,将来指不定她老人家的梯己你都得不到一文半个。”
贾琏笑道:“不甘心又如何?咱家已经这样了,挽回不得,只能悄悄减轻自己的罪过。
老爷且瞧着罢,咱们发觉到了前景不妙,暗暗筹谋,也已还了一笔银子,多少减轻了一些罪名,毕竟圣人知道老爷在家里做不得主。二老爷和二太太对此却一无所知,一味沉溺在娘娘带来的荣光中,到了那一日,罪过未必比咱们轻。”
贾赦抚掌道:“那我就等着了!我打算好了,等老太太没了,我也不分家,分了家,亏空欠银等罪名可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凭什么?要获罪,就拉着他们一起!”
一语未了,闻听小厮说,贾母那里已得了消息,贾赦急忙整装出发。
贾赦身上有爵位,无旨不能擅自离京,因此他只是离开贾家,藏到京城一个臭味相投的老友家里,因鉴赏古董字画认识的老友,颇有义气。
贾琏也不愿面对贾母,骑马去城外逛了一回,忽见那方来了一群凄凄惨惨的人,原本他没放在心上,等走得近了,才发现这群衣衫褴褛相互扶持着过来的主仆人等,不是别个,竟是旧年挨打后出门做生意的薛蟠,以及他麾下的那些仆从。
贾琏跳下马,迎上前道:“薛大兄弟,你们这是怎么了?”
见到他,薛蟠顿时放声大哭,拉着他的手道:“好哥哥,总算见到亲人了。你不知道我这一路吃了多少苦,本以为再也回不了京城见到亲人了。”
贾琏细问究竟,才知道薛蟠今年开春就从江南启程,意欲返回京城了,他们贩了好些货物,纸
扎香扇等,不想走到平安州境界,竟遇到了一群劫匪,不仅劫走了大批财物东西,还打伤了他们,薛蟠从未吃过这等苦头,不免凄惨异常。
贾琏啼笑皆非,道:“你们家在天下各处都有生意,你们遭劫,就这么回来了?没想过去你们各处铺子里找人帮忙?何苦跋山涉水地来,不像样。”
薛蟠一拍大腿,懊恼道:“照啊,我怎么没想到?”
跟着他的小厮和仆从撇撇嘴,他们曾经提出这样的主意,偏生薛蟠天生蠢笨,又觉得颜面大失,暴怒之下,听不进一句话,呵斥过后就没人提了,却不知这样回京更加没有颜面。因此,他们这些人就是靠薛蟠和各人典当自己身上的几件饰物,跟着京城来的商队一起返回京城,不过在岔路口就分开了,商队先返家了,不进城。
贾琏送他进了城,薛蟠没先回荣国府,而是去了铺子,各自收拾打扮一番,又央求贾琏帮忙遮掩,问他借钱,花费几日功夫从别处收购纸扎香扇并南货等物,假装风尘仆仆地回家。